“咦?”
她撓撓頭,沒當一回事,擺擺手走了。
回到院子,戚斐不在,隻有桌上擺着的兩包點心昭示着她曾經回來過的事實。言黎拿起油紙包掂了掂,又放回到了原處。
不知怎得,她今日總覺得唇齒間頗為苦澀。看到好吃的,就忍不住想起餓得面色青白的小芽;看到八九歲大的小侍女,就忍不住想起鼻青臉腫的烏牧;看到寶石,就忍不住想起躺在地上合着眼等待死亡的老人。
不是說現在的皇帝是個明君嗎?不是說他不論家世、隻論才能韬略的舉賢任能嗎?不是說他勵精圖治,比上一個皇帝還要好嗎?可為什麼,他不管一管呢。
不是說現在的皇帝對丹陵王很好嗎?可自己的妹妹在封地上受到了這樣的欺辱,難道身為兄長的他,不會覺得難過嗎?
思緒紛飛至此,腦間突然打了個激靈,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順着思路噴湧而出。言黎頓了頓,莫名有了一種奇怪的猜測——
如果,陸明晞所經曆的所有委屈、不如意,都是那個人所授意的呢?
如果他不同意,圖武、田如高、邝麟、葉茂離,甚至那個宮裡來的太監,又怎麼敢作威作福到一個皇親國戚的親王頭上的;如果他不同意,那些人又怎麼敢這樣無法無天的欺壓百姓;如果他不同意,如果他不同意……
這一切的一切,又怎麼會發生。
這個念頭看似匪夷所思,可細細想來,卻又無比清晰合理。
言黎的身體僵硬在原地,下意識順着這個思路向上延申——
之前的皇帝一生隻有過三個孩子,三子均不同胞。其中皇帝陸元湛最大,陸明晞行二,行三的陸元韫如今才剛十一。陸明晞聰敏、人又好,同窗又在朝中工部、比部等重要職位就任,若是起兵想反,恐怕陸元湛和她的勝率各自為五五開。
難道就因為這個,陸元湛就要置陸明晞于死地?!僅僅是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對于自己皇權的威脅,他就能狠毒至此,不惜花費大量的心力去謀劃她的“慘狀”、她的“死亡”?
這樣接連想下去,言黎幾乎在凳上坐不住,要搖搖晃晃的跌在床上去了——她此刻終于明白塞北時陸明晞和戚斐臉上露出的那一種凝重和不确定究竟是什麼!
原來,原來她們早已對此有所察覺。那些将塞北所有人秘密替換掉的歹人,恐怕也與陸元湛有關系。
可陸明晞知道後,又要怎樣去做呢?是一聲不吭地将這些全部忍耐下去,然後在某一次陷害中不幸身亡……還是怒而起兵,真的如陸元湛所恐懼的那樣,将他從黃金凳上拉下來呢?
言黎想,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陸明晞不會選擇忍耐,她一定會殺掉陸元湛。
但到了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是舍棄自己的原則,跟随陸明晞一路向皇城進發……還是就此分道揚镳,橋歸橋、路歸路?
太陽穴又開始隐隐作痛,言黎揉了揉腦袋,在床上仰面躺倒,用手捏着竹蜻蜓滑溜溜的翅膀玩。
算了,不想了。她這樣安慰自己。萬一這件事不會發生呢?萬一是自己多想了呢?
窗棂被笃笃敲了兩下,言黎打起精神從床上一躍而起,徑直拉開房門。
外面站着的是孔硯成。
在開門的一瞬間,她先伸出了手在言黎的額頭上輕輕一搭,一觸即離,又很快縮了回去。
“不熱了,”孔硯成仔細觀察着她的神色,“神色也紅潤了些。”
言黎嘿嘿一笑,側身讓出個位置,“進來嗎?”
“不進去了,我來是叫你一起出發的,”孔硯成看看她,“嚴副官讓我問問你還可以繼續嗎?要是還不舒服的話,就留在府上休息。”
“等我穿一件外袍。”言黎轉身抓起凳上搭着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想了想,最後還是把蹀躞帶系上了。
田家的院落不大,殿内卻已擺放齊整。一路上田如高都在說着什麼“招待不周”的話,言黎在後面看着,隻覺得虛僞。
正常宴會起碼提前三天開始準備吧,他倒好,幾個時辰就開下一場,能弄出什麼“招待很周”的宴會來?
目光一滑,在觸及到走在前面的陸明晞後,言黎心中一酸,不由得移開了眼睛。
如果她所猜想的是真,那麼陸明晞在之前十九年的人生裡,又是經曆着怎樣的不開心,她甚至都不知道是誰将她害到了這般地步,更不知道這些就是曾最“疼愛”她的兄長所為。
言黎捏緊拳頭,決心今天要将田如高吃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