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書魂境。
遼闊海域的盡頭是蔚藍的天際線。斜挂的夕陽倒映在遠方,也将淺灘上結伴相依的兩個身影拉長。
海棠和人龍绾着褲腳,赤腳在淺水上施施而行。
海水清涼,連人也泛起微微涼爽之意。
海棠側望着人龍:“芍藥舍棄千年修為,隻為和靈生相守一生。中間雖是曲折,但他們二人終歸是在一起了。你說他們會變成什麼?風?陽光?花草還是溪流?”
人龍替她挽過耳邊的碎發:“隻要我們記得,山川草木都可以是他們。”
海棠問他:“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一直在一起嗎?”
人龍攏了攏她的肩膀,沉吟須臾:“會!”
海棠笑了笑,将頭靠在他肩上:“嗯。”
片刻過後,她手心綻放出一朵海棠花,海棠将手往人龍眼前擡了擡:“呐,小皮猴來了,你對她客氣些。”
人龍眼皮一沉:“她上次來說芍藥的事,你送我的繡帕都給她擦眼淚了,難道還不夠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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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笑着搖頭,施法将海棠花移到岸邊。
不一會,虞堇堇随光顯現。
她一身白衣,立在岸邊,探過來的目光空茫、無光也無神。仿佛失了靈魂,剩下的隻是一具軀殼。
海棠神色變得凝重起來,記得她上次來也是這般狀态,之後才知是芍藥出事了。
眼下又是這副樣子。海棠和人龍相視一眼,心裡立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海棠走過去,用手在虞堇堇眼前晃了晃:“怎麼了?”
虞堇堇緩緩收回拉長的視線,看着她的眼睛,空洞的眼神中泛起一絲責怪與埋怨:“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孟小魚就是師父轉世?”
似一道驚雷在耳中炸開,海棠身體一僵,眼裡壓滿懷疑和震驚。
人龍沒有過來,仍站在淺水中,但虞堇堇那句話他是聽清楚了的。他看着岸上的兩人,黯淡的目光愈發深沉。
“你在說什麼?”海棠勉強憋出一個苦笑,“孟小魚是師父轉世?怎麼可能?”
虞堇堇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青鳥都給我說了,你還想騙我嗎?孟小魚來過魂境,你見過他的,你故意讓人龍将我引去焚龍洞便是不想讓我知道對不對?海棠,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聞言,海棠掌着她雙肩,目光堅毅卻也決絕:“牡丹,你聽着,孟小魚不可能是師父……”
虞堇堇埋頭苦笑,再擡眸時,發紅的眼底已經氤氲起了一層水霧。她往後一步,朝海棠咆哮:“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對我說實話?你知道嗎?他死了......孟小魚死了......”
“什麼?”海棠表情逐漸僵硬,面上的肌肉也在隐隐抽動。
“海棠,”虞堇堇忽而抓住她的手臂,“我們一同長大,我隻信你,你告訴我,他是不是師父?你說我就信......啊?”
海棠啞然失色,埋下頭一語不發。
而虞堇堇的表情卻漸入瘋魔,使勁晃着海棠的胳膊:“你告訴我……告訴我啊!”
“不是!”海棠咬牙卻是郁集,臉一下子變得如窗戶紙般煞白,齒間也漫起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她眼前一黑,倒頭昏了過去。
“海棠......”
人龍急忙跑來接住她。
虞堇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體緊繃得像是一塊石頭。
直到人龍抱起海棠往竹屋的方向去了,她才反應過來,拔腿跟了上去。
竹屋點了兩盞燭燈,海棠安靜地躺在榻上,旁邊案幾上用白瓶裝着一束鮮花。屋内明燭搖曳,海棠臉上顯現出花枝顫動的陰影,而她那兩道似蹙非蹙的柳葉眉似乎傳達着一種不為人知的故事感。
人龍站在榻前,為燭光打在牆上的身影寂寂而凄凄。
虞堇堇跑至榻前檢查了一番,發現海棠脈象微弱忙急問人龍情況。
人龍面無表情地蹲身下來,雙眼和她持平,待與她的目光交彙之後,人龍立時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意識之中。
周遭不是竹屋内景,而是剛才的那片海域,沒有海棠,隻有她和人龍。
虞堇堇有了上次的教訓,自是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他的腦洞。
難不成又想給自己潑髒水?海棠眼下昏迷不醒,他卻這般作為,虞堇堇又氣又恨:“上次你無故冤枉我,我還沒跟你算賬,這次你又想幹什麼?”
人龍掃了她一眼:“那次确實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這舉動讓虞堇堇大吃一驚,兩人之前一直不對付,若不是礙于海棠這層關系,她和他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
而他這次一反常态,難道是為了海棠?
“你說,海棠到底怎麼了?”
人龍擡起左手,掌心向她。
虞堇堇定睛一看,他的掌心有一根黑線,沿他袖底一直延伸到中指的第二指節處。
“這是什麼?”
“我的命線,也是海棠的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