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牡丹......”
嗓音沉沉，蒼老如鐘，将虞堇堇從夢中喚醒了過來。她的頭仍有些昏沉，擡手敲了敲額角，眼睛打量起了四周，是自己的房間。
“牡丹......”
聲音再次傳至耳畔，她左右看了看。
“我在這兒。”
她跟着聲音，視線落在了床的正下方。
地上，正有一隻瘦癟瘦癟的大蟾蜍。
“你是......三十八？”她難以置信地看着蟾蜍，“你聲音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三十八是當年她在戳傷臨楓眼尾打翻臨楓硯台後帶着委屈離開蓬萊時遇到的一隻小蟾蜍。因為前面有三十七個哥哥姐姐，遂叫了三十八。三十八是身有殘疾的精怪，無法幻化成人形，家人都嫌棄讨厭他。也是因為如此，他才離家出走遇到的牡丹。牡丹和他暢聊了三日，成了知己。後來得玄嶼同意，三十八搬到了蓬萊的一個水澤邊上，牡丹沒事兒就去找他玩。隻是赤靈妖劫前不久，三十八就被他哥哥姐姐的子孫接走了。
蟾蜍聲音很慢：“我是精怪，壽命自然無法與神仙做比。但，可能因為我是個不完全的精怪吧！我活得太久了，久到三十七個哥哥姐姐都早早地離開了我。”
虞堇堇垂着頭。
“牡丹，我們認識都快一千五百年了吧！我時常會想起初遇你的那個傍晚，那時候你在山林間走着，邊走邊抹眼淚。我的家人都不喜歡我甚至讨厭我，但你就不會，你沒有瞧不起我，甚至願意和我做朋友，那時候，我真的好喜歡和你在一起啊！”
“但是三日後神君來了，你跟他回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可你來找我了。你說神君讓我跟你回蓬萊，那時候我感動了好久。有人關心，真好啊！你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看我，把學到的東西與我分享。你陪了我将近五百年，我也看着你一點點長大。”
虞堇堇：“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嗯，晚輩們對我都挺好的！”
三十八微微歎了口氣：“今日回來找你，就是想來看看你！神君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在我最痛苦的那段日子，是神君給了我一個家。他的逝去，我也很難過。但牡丹，連我都不忍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更何況是那樣疼愛你的神君呢？你不僅是牡丹仙子，更是天蟬山所有赤靈妖的精神支柱，你是妖族中唯一一個成仙的赤靈妖，你若倒下了，今後誰來守護他們？”
虞堇堇眼神空洞，定定地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牡丹，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我已垂垂老矣，不能再陪你了。但我會在遠方默默祝福你！”
三十八轉頭望了望窗外：“我得走了，你要多保重啊！”
說完，三十八跳着不太穩健的慢步，出了房間。
虞堇堇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眉眼間多出幾分苦澀，她想叫他，幾次欲言又止。
蓬萊山師父的痕迹太重，于是，她去了百花園。
一片方正的牡丹花田裡，均勻地分布着白、紅、粉等顔色各異的牡丹花。花瓣如扇，層層疊疊，昂頭綻放着。
一片似錦繁花，如詩亦如畫。
“仙子仙子仙子～”
一個臉蛋圓圓的黃衣小仙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興奮得連手裡的桶勺也丢一邊去了。
她蹦跳至虞堇堇站立的一叢牡丹花前面：“仙子，你可算回來了，小可好想好想你呀！”
她擡手指着牡丹花田，并轉了個圈：“仙子看看，小可是不是把這些牡丹花養得很好！”
虞堇堇點點頭：“嗯！”
小可的本體是黃牡丹，在百花園的時間比她還要久，因受前任百花仙子喜愛而被仙子親手灌養，但可惜的是被澆壞了仙根，好容易修煉成仙，最後被安排在了百花園裡養牡丹花。
“嗯？”小可貌似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對不起，仙子，我已經盡力了！”
虞堇堇反應過來：“我的意思是你養的很好！”
小可嘟起嘴巴，洩氣地擺擺手：“不好不好，小可養了這麼久的牡丹花，最滿意的還是在一千五百年前。那時候那個罪仙也在，她一天我一天，養了三百天才養出來的呢！仙子，那是小可見過最美的牡丹花。隻是我還沒來得及看幾眼呢，就被百花仙子選中給了蓬萊……哦，就是仙子你的師父、玄嶼神君了。可惜呀，你師父好像不懂花，竟讓青鳥仙官把它丢了！哎，也是，有誰能比花仙們更懂我們的花兒呢？在外人眼中不過都是花罷了！”
“丢了？誰說的？”虞堇堇問。
“那個罪仙給我說的呀！”剛一說完，小可就捂緊了自己嘴巴，滿臉悔意，“這事百花仙子不讓說的！小可知錯了。”
虞堇堇看着她，瞳眸深深。
小可口裡的罪仙就是暮音，似想到了什麼，她道：“暮音，也養過那株牡丹花嗎？”
小可呼呼點頭：“那時候她還跟花說話呢，我都以為她魔怔了！”
“說什麼？”
小可按按腦袋：“嗯......說什麼快長大呀快開花呀......還有什麼百花仙子的希望之類的話。哎，神叨叨的，太久了，我也記不清了！”
虞堇堇目光遠去，一片牡丹花上，她似乎看到了小可說的那個畫面。
曾幾何時，暮音對她也溫柔過。
但第一次見暮音，是在蓬萊。
在玄嶼将牡丹從三十八那兒接回來後不久，百花仙子和暮音來了蓬萊。那時牡丹禦劍怎麼也練不好，為了免受懲罰，她對臨楓放了狠話：學不會禦劍就任憑他處置。這話臨楓自然愛聽，立馬就允了。而她在一番手舞足蹈後決定還是去找師父，路上恰好碰上百花仙子和暮音從集月水澗裡出來。
見她們穿得仙氣飄飄的，牡丹倦怠的眼睛忽變得亮閃閃的：“你們是天上的仙女嗎？”
百花仙子将眼前的小人打量了許久，優雅地蹲下身問她：“你叫牡丹？”
“你們還沒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