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回去吧,有事就去家裡找我。”賀川交待。
離開書坊後,她又去了一趟當鋪,正在盤賬時,有人來典當了,賀川看着交易完成,票台記錄下來,一旁的後生望着客人的背影,轉頭對賀川說:“張尚書家的次子,已經來當第三回了。”
“鳳凰窩裡混了個雞蛋。”賀川評價道。
鳳凰窩的長子正式升為大理寺少卿了,府裡擺了宴席,門庭若市,跟着他出去沾光的穆世雖然沒有晉升,可也得了不少賞賜。
這天夜裡,張棄來了,穿着女衣,此時宴席剛散,她正在張行簡書房裡,張行簡回來了,打開房門,猛然看見一月光下的身影,他回頭看看來時路:“回來啦?怎麼也不說一聲。”
張棄說:“來讨債了。”
張行簡合上門,又點了燈,他喝了點酒,示意張棄坐下:“我還是想不明白,在家裡有什麼不好的?”
“有什麼好的?”
這個問題,張行簡确實不知如何回答,能看得到的就隻有錢,和地位,顯然這些并不符合張棄的心意。
“如果他不曾抛棄我娘,這些對我來說當然是好的,但是沒有如果,不是嗎?”張棄不坐,依舊是靠在窗邊。
張行簡靜靜看着她,忽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長高了。”
張棄一時語塞,臉色已經不太好看,她在努力克制住将硯台砸向張行簡的沖動,此時張行簡終于說:“知道了,戶籍上還是叫張歲初?”當然不是,他隻是随口一問。
“随便叫什麼,不姓張就成。”
張行簡點頭,從匣子裡拿出張棄留的借據,引火燒了。
張棄不作聲,又聽張行簡說:“你這個年紀正是要讀書的時候,别光顧着生計,雖然你有了新戶籍,但我還是你哥,有什麼事就來找我,别不好意思開口。”
他這話說得,好像上回拿曹三威脅張棄的又是另外一個人了,張家做表面功夫的本事,當真是一脈相承。
“我帶你去看李小娘。”
“不用,走了。”
張行簡又給了她一匣子銀錢,張棄不收,臨走前說:“哦對了,恭喜。”她封了一封紅包,照理來說是不用的,可她也姓張嘛,同樣深谙面子功夫,當然裡面沒多少錢,他收下了,看起來很高興。
離開尚書府後,張棄甩開身後的尾巴,繞了遠路,堪堪踩着點回到書坊。
第二天仍是先教胡盼兒,接着就去齊氏書坊看看進度。
齊原是齊老闆的兒子,二十三歲,正在慢慢接手父親的家業,他見到張棄,便打趣道:“生兒子也沒看這麼勤的。”
張棄笑笑:“辦不好,我就對不起大蟲兄了,有十本嗎?”
“有。”
“十一本呢?”
“也有的。”
“好,包起來。”
張棄拿了十一本,自己留了一本,剩下十本,就往今朝醉送去了,可惜來得不巧,姜然不在,隻好委托别人替她轉交。現在是早上,這裡頭相對冷清,偶爾有起床結賬的客人,張棄稍稍擡頭看了一眼,看見張淵了。
他正在同媽媽磨牙,想來是錢不夠了,張棄低着頭快速離開,出了今朝醉,又去聽說書,說的是近來的新事:龐子顯。
一套聽下來,來龍去脈是差不多,就是給張行簡添了點筆墨,給他誇成了神人,張棄在說書人歇息的間隙裡,上前把銀子和《青天傳》一同塞給人家,這是常有的事,托他講書,隻講一半,欲知後事如何,請自行前往某某處購買,或者說書人自己掏錢,買後續。
辦完後,她摟了一套紙筆,再買點果幹和針線,又訂了些粗布料,她預備自己把衣裳做了。
回到書坊時,賀微在,她手上拿着上回張棄給的樣本,她說:“我看完了,可行!”
張棄點頭:“在印了。”
“印多少?”
“八十。”
“這麼少?”
“試行。”
賀微沉思片刻,決定自己也要出點力氣,畢竟錢是她們賺,于是說:“多印點吧,銷路我想想。”
少東家發話了,張棄得逞,預備明日就再去找一趟齊原。
張行簡散衙後去找了孔灼,帶了一堆補品,孔灼還是在釣魚,上回他從賀家莊回來後病了一場,昨天才好全乎。
“來啦,少卿大人。”孔灼笑着說,并不起身行禮。
張行簡仍在他一旁坐下,仆從同樣遞來一根魚竿和一盤魚餌,他說:“托你的福。”又說:“你怎麼提前走了?害我好找,聽說你被抓牢裡了,沒事吧?”這筆賬,張行簡也是已經清算了的,孔灼不能白吃苦。
“托甄鳴的福,沒有大礙。”
張行簡心想,我也托了她的一點福,于是問:“那你得好好謝謝他了。”
“說來也怪,他好像在疏遠我。”
“找不到?”
孔灼搖頭,找不到一點,什麼地方都找了,還上寺廟查了,他轉頭問張行簡:“要不你幫我找找?”他當官兒的,指定行。
張行簡點頭:“行。”但他不打算去找,釣魚嘛,線收太緊,容易斷,慢慢來,總有一天會上鈎的。
得到了張行簡的話,孔灼就放下心來了,他過幾日要回家去,看看他哥哥究竟在作什麼怪,前陣子他剛到京,他爹的信就到了,說他不務正業,能不能學學他哥?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一定是他哥吹的妖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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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灼回家了,孔爍正抱着兒子玩得開心,見到孔灼就假模假式上前:“回來啦,路上怎麼樣?”
孔灼隻當沒聽到,拿着賬本找他爹去了,老孔先不看賬,而是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娶妻了。”
孔灼倒是不排斥,但老孔說,是孔爍妻子的表妹,孔灼不幹了:“我不要。”
“你還沒見過,怎麼就不要?”
“您說呢?”孔灼不信他爹不知道兄弟倆不對付,這明擺着就是孔爍的手筆,而老孔想趁機讓兄弟倆親近親近,他們倆的算盤算好了,孔灼呢?
“娶她家的人,不如娶一頭豬。”孔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