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有什麼案子?
商秀。
商氏。
眼下北疆形勢好轉,趙俨必定會趁沈泰還活着,從手底下篩出新的人,再養出一個能擔大任的武将來,篩來篩去,商氏最有可能,一旦商氏手握兵權,趙邕就再無翻身之日了。
果然。
“你既有本事搞垮夏珏,想來一個商氏對你來說也不是難事。” 話音未落,四下再湧出幾人,有人拿紙筆,還有的靜候一旁。
“下官不過一個小小司直,如何能夠同夏珏的案子扯上因果,殿下大抵是聽見了什麼謠言。”
“嗯,你說得對,把狀子簽了。”
于是一紙文書就被遞到了望涯跟前,打眼一看,是認罪書。再一看,認的是草芥人命,屈打成招,明知夏府的老管事快要斷氣,仍選擇繼續審,待人徹底斷氣後才招來醫官,繼而對馬大娘威逼利誘,嚴刑逼供。
“殿下這是何意?” 望涯攥了攥衣角,察覺身後的人越來越多,将她的出路堵得密不透風。
那裡确實有很多人,有死侍,有家仆,角落裡還有個正在偷窺的身影,可惜她藏得不是很好,很快被趙邕身旁的人發現,那人悄然離開,直奔角落,像驅逐店面前的乞丐一般,滿臉嫌惡地道:“你來做什麼,滾回去!”
‘乞丐’走了,驅逐的人再次回到趙邕身旁,高高揚着尾巴,目光落在望涯身上,她快要把臉貼在文書上了。
趙邕靜靜看着茶盞上不斷冒出來的水汽,并不着急回答,他在等,等地上的人焦灼失去分寸。死寂糾纏着每一寸光陰,直到望涯看了第三遍文書他才開口說話:“你當然可以不認,本王也确實不能把你怎麼樣,左右你都能安然無恙地回到大理寺,但于秋大抵是不會了。”
望涯猛然擡頭,趙邕一笑,朝底下示意:“把她帶上來。”
于秋不省人事,但沒有外傷,面色如常。
望涯稍稍松了口氣,便聽趙邕笑道:“小望大人,這就是你的軟肋嗎?那未免也太多了罷,一個于秋,一個賀微,還是說,随便一個什麼人都能牽制住你?這樣是成不了大器的。”
他的神情竟像是真情實感地在歎息。
眼見望涯身形一怔,目光停留在地上那張薄薄的紙上,趙邕看不清她的神情,但他自信于自己手中的牌足以拿捏望涯。
他等了很久,望涯也想了很久,最終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句:“此事,不符合律令。” 她在搜羅了滿腹的條例後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說到底,無論趙俨父子關系如何,他們總歸都是血脈相承,是一個窩裡的狗,同他們比起來,自己真真是隻蝼蟻,如今卻要蝼蟻來替他從趙俨手裡争權,這到底是誰瘋了?
然而趙邕顯然是鐵了心,要麼替他幹,要麼大家一起死,他淪為落魄的慶王,望涯則同她的親友們一道下地府。
趙邕聞言,忽然捧腹大笑,接着擡手抹去眼角的淚花,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望涯跟前,居高臨下看着望涯圓圓的腦袋,很想把它擰下來,挂回到五道牌坊底下,這樣從前的賬他倒是能勉強銷掉。
可他不能。
“律令是何物?律令是王法啊。” 他将紙張踩在腳下,一手接過仆從遞來的銀劍:“可不就是本王說了算?”
……
營帳内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沈定西躺在榻上面無血色。
“箭頭取下來沒?” 沈泰在營帳外急得團團轉,一雙手竟也控制不住發抖。北栖被擊退回境,卻還三番兩次來犯,掠奪邊民,殘殺俘虜。這還沒完,他們的細作竟藏在州府運送的糧草的隊伍中,試圖将糧草分批送回北栖,斥候來報,沈定西請纓,率兩隊精銳前往,糧草是保住了,還抓了三個俘虜,卻在撤退時中了暗箭。
“取下來了,挺過今夜大抵就無礙了。”
“什麼叫大抵?我要她完完整整地活下來!” 沈泰掀開簾子,看見沈定西的那一刹那竟不覺紅了眼眶。
“阿翁。” 沈定西還笑着,她确實很痛快,這是頭一回帶兵,算是勝了,下次再同北栖交鋒她也不算是全然不知,往後再帶幾次兵,她就能真正上戰場了。
“你還笑!” 沈泰此時想教訓她也不敢大聲,擡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疼不疼?”
“不疼。” 沈定西收起一口整齊的白牙:“阿翁,這回我挨打了,下回一定打回來。”
得知消息時的沈泰下定決心不再讓沈定西留在邊關,甚至已經給她安排好車馬,等她穩定下來就立馬送回京城,然而如今看着沈定西,他知道自己無法一直将她保護在羽翼之下,她想要的遲早都會去追求,何不趁着自己還活着,多教她一些,叫她有足夠的本事自強,乃至守護疆土。
“好,打他個落花流水!”
沈定西又要笑,傷口卻疼得厲害,出了一頭冷汗。
“這回也虧得那個望涯,她給你的藥材有用。” 沈泰如是說道。
“阿翁,替我書信給她罷,問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