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臨走前替他蓋好膝上的毯子,再同那位給她送過一陣子飯的娘子告别。
“小望大人,山高路遠,一定要保重。”
望涯一禮,笑答:“嗯!”
雖然有所準備,但她仍是被無處下腳的陣仗震撼到了,連忙挽過賀微:“微姐,還是減減罷,知道的能懂我去上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到那邊另立山頭了。”
賀微皺眉,目光投向那隊車馬,她認為上頭的東西缺一不可。
“望涯。” 林昭不知打哪個角落鑽出來了,身上穿着從前住在書坊後頭常穿的衣裳,但比從前精神許多,他示意到僻靜的地方說話,于是兩人一路行至不知誰家的茅房前,雖然僻靜,但總能聞到一股‘暗香’。
望涯東張西望,确定四下無人,趕忙朝林昭伸出手。
林昭不解:“什麼?”
“你不是來給我‘送行’的嗎,大家都送了,你不意思意思?” 都到這樣‘僻靜’的地方了,少說也得有一匣子金錠吧?
然而林昭環抱雙手:“俗氣,我的意思可比那些身外之物貴多了。” 他的神情變得嚴肅,低聲道:“你此番到奉嶽府,行事且低調些,萬事都該警醒着,切勿輕信他人。還有…聖上把你放過去不是貶,是……”
望涯輕咳幾聲,林昭就閉上嘴了,接着就聽她說:“北栖。”
林昭一怔,又問:“你怎麼知道的?”
望涯搖搖頭,背過手去,緩步離開幽香四溢的茅房:“那日我晨起洗漱,不小心甩了幾個水滴在地上,你猜怎麼着,那幾滴水,全都朝北呀,什麼東西朝北?水滴呀,奉嶽府在哪兒?臨海啊!”
“胡扯。” 林昭跟在後頭,擡起衣袖聞了聞,再回頭看看來時路,他們分明已經離茅房很遠了,可那股香氣仍是陰魂不散:“你要香囊不要?”
“不要。”
“不覺得有股異香嗎?”
“有嗎。”
……
望涯終究是輕車簡從,一匹馬,一頭青驢,一個馬車,還有一對童男童女。倒不是因為她有多麼清廉,而是商定過後,那些‘不是很清廉’的東西等她到了奉嶽府,再由賀微雇的镖隊運送南下,明面上好看了,私底下也不至于窮困潦倒。
而城郊的宅子已經有許多人知道,并不值當她再租賃下去,于是托付給了賀微。
林昭後來當真給了許多‘意思’,但望涯仍是含淚拒絕,她明白,不是自己的,就算吃下肚,終歸有一日得加倍吐出去。
張行簡給的‘意思’是一匣子發簪,一匣子發钗,外加一頂花冠和一身長裙,這算是及笄了,原本該取字的,可望涯早已經有了,也就省了這一步,這些想來都是應頌今給張羅的,由他本人給的大抵是幾本書,以及充足的‘盤纏’,這是望涯應得的,所以一口都咽進肚子裡了。
臨行前許多人來送别,可送到城門口的也隻有賀微了。
“你先行,後頭就有镖師,路上别怕,等我安排好海貿的事情就去看你,眼下就要開春,别着急脫厚衣裳,還要倒春寒的,到時候染了風寒,又水土不服,身邊還沒有人看顧…”
望涯抱了抱賀微:“我知道的。微姐,等我回來。”
賀微抿着嘴,一眨眼淚水就如同兩條運河般奔湧到下巴,再滑落進衣領:“其實那時候我們都替你鋪好退路了,要是有一日你想走,那條路還在,記住了嗎?”
實際上望涯的退路就是她本身,是她結交過的書生、是孔灼的镖隊、是賀氏的小東家、東市的羊湯、西市的湯餅鋪子,以及藏在竹林中的縱橫書院。
“好。”
望涯擡手替賀微擦了擦臉,原想再交待些什麼,可終究沒有開口。
“小望大人!” 許策跑得滿頭大汗,身上還背着個碩大的包袱,沒來得及喘口氣,扶着望涯說:“這,這個你拿着,有,有用!”
望涯接過包袱,裡頭沉甸甸的,雖然沒有拆開,但她知道裡頭是什麼,并且欣然接受:“多謝!先前給你的信可還在?”
許策點頭:“等沈小娘子回來,把信給她。”
望涯點頭:“沒錯。” 将包袱背到身上蹦了幾下,心滿意足笑道:“那我走啦,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