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芸抿唇思索，“恨”看出了她的猶豫。

“我來跟你細細謀劃一下，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祂看着沉默的邢芸，企圖讓她别夢遊了。

邢芸腦子昏昏沉沉，完全是不想理祂的樣子，甚至還背過了身去。“恨”圍着她轉，根本不給她避開的機會。

祂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準備好？”

邢芸搖頭：“說實在的，我怕死。”她說完，感覺手中的人字牌有些燙手：“……變成鬼字牌了。”她看到了神的投影在牌面上。

神看着他：“東西是我的，在哪裡我都會找到的，哪怕跨越的是時間……”

“這場遊戲開啟的太失敗了，我要重新啟動。”

“哦，你随便，等你抓到我之前，我就先不參加了。”

邢芸理都不想理。

神笑了一聲。

邢芸聞聲擡頭：“你現在拿我有什麼辦法嗎？”

“可你一直都在我的監管下啊，我是說——所有。”

祂說完低頭把玩着手指：“你還會找我的。”話音剛落，卡牌上的投影便消失掉了，邢芸默默捏緊了手指。

“恨”感覺到身體的狀況越來越不好了，祂是神，對身體細枝末節的變化也很敏感。祂要重塑肉身，就要在微妙的時間點殺死神。

祂思忖着，并且忙将所想的事情告訴了邢芸。

好些事情祂險些說多，被一個雷劈得外焦裡嫩，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後選擇把嘴閉上。

祂嘗試不用嘴，而是扯了一截樹枝，在地上寫字。

最後無奈放棄，祂都不确定邢芸聽沒聽懂，一臉擔憂擡頭看向邢芸：“你要去到神剛剛剝離分身的時候，那個時候祂最虛弱。”

邢芸看着祂：“我去找祂，在這之前你立血誓吧。”

“恨”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将手咬了個大口子，在邢芸錯愕的眼神中摩挲着在她的額頭和嘴唇下留下血液：“我以我的心，我的命，我的名起誓，事成之後，給你想要的一切。”

邢芸怔了怔，嘴裡的血腥味讓她有些不适。

她感覺身體忽然間變得發亮，“恨”也是如此，兩個人仿佛被無形中的規則簇擁了起來，達成了某種伊始。

“恨”說：“祂第一個分身好像是愛，不過沒關系。我本身就是靠自己存在的意識，無論是什麼分身我都能夠占有。”

神沒有了，祂不就成真正的神了嗎，然後再慢慢謀劃屬于祂的一切……

在力量懸殊之下，祂隻能拼盡全力的去想去算計。

雖然祂說得天花爛墜，但邢芸心裡還是發怵，她選擇填飽肚子再上路，時不時給“恨”搞點絆子，諸如給祂的必經之路上絆腳，又或者猛戳祂潰爛的皮膚，因為“恨”還要指望着邢芸，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

“恨”生悶氣的樣子也很好玩，一雙眼睛恨不得給你釘死，但嘴唇還是微笑的狀态，因為表情和心情不對等，祂臉部肌肉會時不時抽搐一下，邢芸看着也是十分好玩。

她吃飯的時候已經沒有饑餓或者飽腹的概念了，看着鬼字牌會有一種神志不清的感覺，再這麼下去早晚真的會忘記一切……也許這樣也不賴就是了。

“你玩的很開心啊，快上路。”

“喂……”邢芸有些不耐煩，“你比那個死系統還能催人。等你不在的時候我自己就會去了。”

她終于忍不住說出了她的心聲，非常懇切：“我不想你一直跟在我身邊喋喋不休。”

“哦。”祂應了一聲，低下頭思索後堅毅擡頭，“不可能。”

邢芸翻了個白眼。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隻是搞不明白祂是如何跟得那麼緊，有時候連着她都不知道下個時空裂縫會去哪裡，之所以尋找到正确的道路也是全憑感覺。

祂也知道她的感覺嗎？

如果“恨”知道邢芸在想什麼，肯定要說她是不是傻掉了。

她也不想想是誰建造了這些副本，祂就算閉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的任何波動，自然也就知道她會去哪裡。

邢芸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從純白空間走了出去，但并沒有見到神，而是重新回到了高考的考場上，她再往前，看到了她上課讀書時的場景，再前進，畫面仍然是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父母含笑牽着她的手一家人在街上閑逛，她忍住疑惑，繼續尋覓，前方是她在牆壁上塗塗畫畫的場景，力道或輕或重，留下獨屬于她的色彩。

邢芸疑惑：“豈不是還能看見我上輩子的靈魂喝孟婆湯？神到底活了多少年，我什麼時候能見到祂啊。”

她看到了被接生出來的幼小自己，在護士的手上哇哇大哭，她對前路又有些膽怯了，因為她可不想去陰曹地府走一圈。

邢芸拿出卡牌，歎氣：“怎麼樣才能見到你？真的一直往前就可以了嗎？”

這次“恨”不在，不然祂就會忍不住吐槽她了——你試試不就好了！

神的虛影又在牌上浮現，祂輕飄飄看了邢芸一眼，手上正喂着周圍漂浮的鬼怪食物：“不吃嗎？我沒日沒夜準備這些東西，結果忘了你不喜歡了。”她又換了一種食材。

邢芸順着祂的手看過去，那是一隻青面獠牙的鬼，通體都是暗綠色，嘴裡滴滴答答還留着黃色的口水。

邢芸：“它們……還挺挑食？”

“難道不應該嗎。它們也有自己的喜好啊，會挑食不是很正常嗎。”

邢芸輕輕點了點頭：“其實……就算我一直往前，也是見不到你的吧。我已經知道這是為什麼了。其實從我一開始來到這裡，到現在，我所經曆的實際上是一個大型副本吧，鍊接這些空間，應該也很費力吧。你到底為什麼要把我囚禁在這裡？”

神一面看她，一面挑起了眉毛，重複她的話：“一個大型副本……真是一個有趣的猜測。”

“但你不要無根無萍的亂猜啊。”

祂說完，輕輕拍了拍身邊小鬼的頭，沒有再說别的話。

更多的鬼前仆後繼而來。

它們都是副本裡的npc，隻是還沒有找到它們的歸處。

神不在意這些鬼怪，它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祂的眼睛看着的是邢芸。

而邢芸不敢和祂對視，心裡剩下的是莫大的惶恐。好在她已經失去了人形，可以掩蓋住她的慌亂。

邢芸捏緊手指，她腦子開始暴風運轉，她是沒有任何資本和她對弈的，所以幹脆也就放棄了打嘴炮，她要找的是證據，她從産房裡離開，在街上不斷搜尋着。

她出生在一場盛夏。

街上人聲鼎沸。

到處都是生機。

她看到了報刊亭，裡面是1980年的報紙，又超前移動，看到了一個人手機裡的時間是2006，她走進屋子裡日曆上是2029年，3041年的時間……

“我一直都在時間的循環裡……”

一瞬間，她的理念開始産生了崩塌。

她沉默地說不出話，她是一陣無形的風，被人的一口氣都能直接飄到天邊。

終于她認清了現實，掩面哭泣了起來，她崩潰大喊：“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啊，我經曆的這些事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啊！”

她沖破前路的障礙，哪怕形神俱滅她都要去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和神見面……

可神是見不到的……

但再度見到了“恨”，見到她的一瞬間，她的怒火和眼淚再度忍不住了，她腦子裡播放的都是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根本平息不了。

祂一臉無語看着她：“你來的真的好慢，我已經在這裡等你很久了。”

“呼……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邢芸咄咄逼人：“你說我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她喊得大聲，但心裡卻沒有任何氣勢。

身家性命全都懸在了無法掌握的事情上，任誰都會惶惑不安。

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她一直靠着内心的親朋好友，撐着自己度過一個有一個難關，但現在她惶惑了，哪些事情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曾經的一切如若都是鏡花水月。

那被記憶構建而成的她，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她那些視為珍寶的回憶，又算什麼。

可“恨”被規則限制，說不出什麼，無可奈何搖了搖頭。

留給邢芸的隻是祂平緩的呼吸聲。

祂低聲道：“我……”

“恨”需要自己的身體，需要重塑時間線，祂一直都想要得到屬于自己的東西，祂早就不想一直等着邢芸過來，眼巴巴計算着時間，剩下的時間就什麼都做不了，甚至思考都不可以，這種枯燥無味的生活，祂早就已經過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