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莊皖綿訂婚的消息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還伴有莊皖綿懷孕的噩耗，盡管孩子不是我的，但這則消息足夠把我壓垮。

訂婚日期定在了28号，27号那一天還要為訂婚瑣碎的破事忙碌。

27号前一晚我輾轉反側，思忖随遇是否已經知道了訂婚的事情，這次是否又傷透了他的心，是否對我失望透頂。

不知不覺中，我度過了不能寐的夜。

天在殘月下一點點露出白迹，很快霞光獵射四方，朦胧的殘月淡出了高空。

我靠坐在床頭上，點燃一支煙，隻是潦草地吸了幾口，就任憑它燃成灰燼了，等床褥被燎了一個洞，我才緩過神熄滅了煙。

我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打過去電話，随遇很快地接了。

電話從接通那刻一直通着，我們兩個都沒有發聲。

時間似乎流走了許多，他無恙地打破沉默。

“什麼事？”他語氣平靜，不急不躁，就好像不知道發生什麼一樣。

“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我說，“還有，要記得按時吃飯。”

他簡單明了地應許後，我們之間又是數不盡的緘默。

我握緊手機，張了張嘴巴，又死死地閉上了。

他說“沒事的話就挂了。”

情緒猛地高漲，背部離開床頭，雙手捧着手機，激動裡帶着小心翼翼。

“我工作最近很忙，還有……外面的流言蜚語不要聽。”

他沒應聲，這件事情不了了之。

接下的一天裡，我面帶微笑，用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迎接前來賀喜的賓客，完全忽略了莊皖綿，與其說是忙碌，不如說是有意忽略。

莊慶林對這件事有些不滿，拉着他的寶貝女兒走到我這兒，作為我的“準嶽父”他有意無意責怪我冷落他女兒。

我的視線徐徐落到莊皖綿微微隆起的小腹，稍頓片刻，又看到莊皖綿的臉上露出些許驚色。

她識趣地化解這場無聊的尴尬，掠過莊慶林，低眉含笑挽着我的胳膊。

莊慶林也隻好作罷，囑咐幾句過後，就去忙着招待賓客了，莊皖綿也放開了手。

我和她也無話可說，見狀也要離開，但她卻叫住了我。

我回眸凝她，她的手愛撫似的摸着小腹，巧美的臉上滿是躊躇。

我見她一直不語，就開門見山道“你懷孕的事與我無關，我們更不會結婚。”

她落下眼睫，不言不語。

到了晚上，大堂裡歌聲四溢，燭光搖曳，觥籌交錯。

我也從忙碌之中抽離出來，一個人在戶外戒煙消愁，微風打散了煙霧，但吹不開夜空濃重的雲層，風慢慢地也萎靡在夜色裡。

我在黑暗之中窺着屏幕裡的生活，亮光驅散暗淡，我看着屏幕裡毫無波瀾的随遇，心裡空蕩蕩的。

畫面展現在他坐在後花園的秋千上，他閉上眼睛慢悠悠地蕩起，四周的落葉旋在他身旁。

我看得癡迷，以至于身邊站着一個人都渾然不覺。

“阿暮。”

我下意識熄滅屏幕，滅去了閃亮的光源，隻能借着别處的光源看清身旁的人。

是她，陳霜薇，我的母親。

我們已經十多年沒見面了，她把我留在遲擇沉身邊，把童年的陰影拉長，也全然找不到她的影子。

如今的她，幹練與聰慧甯集于一身，那雙狐狸眼在這一刻也不再冷漠。

我呆滞在原地，看着那張充滿母愛的臉，酸澀的滋味纏繞心間。如果我還是孩童，我會哭着抱怨她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遲擇沉身邊，哭着求她别再離開我了。

她淚水含在眼眶，向前伸手撫摸我的臉頰，用缱绻的目光一遍遍看我。

“阿暮，我的兒子。”

我重心不穩，趔趄着往後推，我們之間距離再一次拉開。

她見我這樣冷漠，顫顫巍巍地收手，沒有向前的意思。

她拿紙巾蘸取臉上的淚珠，妝容依舊簡單得體。

她揉擰手中的紙巾，“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她嗚咽一聲，繼續道“我來這是由衷地祝福你的。”

我冷眼看她“你不怕遲擇沉嗎？”

她頓了頓，随後咧唇釋懷地笑了“我們都有各自的家室了，當年的事情都過去了。”

她的話音落下，我的淚水繃不住了，像一個即将送上祭奠台的羊羔，無助且絕望。

我是他們婚姻的敗筆，是一個不足以牽挂的犧牲品。遲擇沉在幼年的我身上發瘋地毆打，新生的結痂疼癢難耐，這些痛苦卻換來了一句“都過去了”。

“有些傷口已經成疤，雖然不痛了，但依舊猙獰醒目。”

我丢下這句話，頹敗地離開了，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又把自己藏匿在了黑暗裡。

我站在陰暗處，遠望對面的燈火琉璃、醉酒當歌，孤獨感油然而生。

倏然，夜空之上開始了騷動，雷聲與閃電共舞，猙獰的閃電似乎是夜的傷口，血液化成雨滴從裂縫裡噴湧而出。

不安瞬間灌滿全身，逼迫我抛下一切駕車開往回家的路。

雨下的急，砸得車窗泛起漣漪，我疾馳在雨夜，與閃電比起了速度。

我安全到達别墅前，奮不顧身沖進房子的途中，雨滴向我襲來，身上不乏泛起潮濕。

秦阿姨看見我後，先是一驚，随後急匆匆離開了。

我沖上二樓，毫不猶疑地打開了随遇房間的門，借着外部的燈，我發現了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随遇，他又被雷聲驚到了。

“我來了，被害怕，别害怕。”我溫柔地撫摸他的背部。

很快，在我的安撫下，他浮躁的情緒逐漸穩定，身上依舊在抖。

他将頭埋在我的頸窩，濕潤的氣息順勢而下，熄滅了我的不安。

我将他抱到床上，為他蓋上被子，他卻拉住了我，央求我不要走。

我沒有作答，而是坐在他床邊守護着他。

顧不得身上的潮濕，默默地陪伴在他身邊，等雨停。

好久，雨沒有停的迹象，我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