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伯往他們兩個身上看:“哦喲!結婚了啊!真般配!”他回憶起往昔,感慨道,“以前你總偷偷跟着你媽媽過來,每次都隻敢躲在樹後面看,回去又一個人騎個自行車偷偷走,那時候才多大呀,一半高吧。現在你長得這麼大,還結婚了,時間過得真是快啊。”
沈淮就這麼聽着,不時應幾句。直到身邊工作人員催促,才匆匆結束這場叙舊。
她往木椅上坐下,擺擺手道:“路你已經很熟了,就不用我帶她了,你自己帶她回去吧。”
“啊?”
“嗯。”
由不得她猶豫,下一秒沈淮已經朝外打開了傘,伸手示意她過來。
姜早想打開自己的傘,但想到後面還有兩個人在看,剛剛沈淮又坦白了自己是他太太,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拒絕他的邀請,自己撐一把傘,那未免也太過奇怪。
想罷,她鑽進沈淮的傘裡。
雨夜,總是森冷的。
她一路斟酌着該如何開口,緩解這一路的尴尬。
沈淮先開口道:“剛剛那位是在小時候很照顧我的伯伯,你放心他不會亂說的。”
姜早啞然,這話說的和她單方面不要公開一樣。她輕輕嗯了一聲,終究沒反駁。
沈淮問:“你是不是想問我什麼。”
姜早想說是,開口時卻隻說:“沒有。”她自然是好奇,那段關于他的童年,隻是這是他的私事,她又有什麼身份去揭開呢。
沈淮舉着傘,漫不經心地開口:“其實沒什麼,隻是講這這些,像講很長一段故事,我沒講給别人聽過,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耐心聽完。”
姜早感覺到他的情緒,輕輕地、認真道:“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
沈淮低頭,望着地上的石子路,亦如往昔,雜草叢飛。
記憶中的父母永遠在争吵,也永遠冷冰冰。他曾抱站在父母的房門口,聽他們要怎麼放棄他。那扇半敞開的門,也曾一度成為他童年的陰影。
“我的父母并不相愛,他們是家族聯姻在一起的,在此之前他們甚至都有相愛很久的人。就算是生下了我,他們也從未喜歡過我。”
“在我不知道這些事之前,我天真的以為,父母對我的冷漠,一切都來自于我不夠優秀。後來我知道了原有,仍舊固執的想,隻要他們不分開,是我的父母就夠了。”
“直到阿姨說漏嘴,她說我母親恨我,我的出生讓她真正喜歡的人跳了河,永遠死在了那個冬天,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她每個月出門一次,都是為那個男人掃墓。”
那時他沒有完全相信,因為他覺得眼見為實。在母親外出那一天,他偷偷騎了一輛自行車一路尾随。結果跟到了墓地,那時他就信了。
可是他還是沒離開,因為他想看看,母親愛一個人到底是怎麼樣的。
直到他看到母親在那墓前又哭又笑,才知道,原來母親愛一個人,是這個樣子的。
他在那個家這麼多年,母親一直很冷漠,對他的課業也是莫不關心,隻有在他生病的時候才會有一點情緒波動,可惜,更多的也隻是生氣和不耐煩。
沈淮望着月亮:“後來她得了抑郁症,吃藥死了,遺書說要和她愛人葬在一起,隻字未提我。”他苦笑,“我不是不想去看她,也從未怨恨她,隻是怕她...”
他低頭呢喃:“不想見我。”
半大的孩子,與她乞讨一顆糖,她坐在椅子上,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着他,最後扇了他一巴掌,讓他别出現在她面前。
是何等厭惡呢。
姜早腳步慢下來,最後直接擋在他面前。
“對不起沈淮,我不太會安慰人。”姜早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認真地遞過去,“小時候我心情不好,就喜歡吃糖,嘴裡變甜的了,心就不會那麼苦了,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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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這個大人好壞,怎麼能打小朋友,我不許你打他!”
“喂...你還好嗎?”
“你叫什麼名字啊,不說也沒關系。”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經常這樣,心情不好就不說話。”
“對不起啊,我不太會安慰人。你喜不喜歡吃糖?我心情不好,就喜歡吃糖,嘴裡變甜了,心就不會那麼苦了,你試試!”
記憶重合,一模一樣。
墨色的眸子顫了又顫,沉默片刻,沈淮問:“姜早,你來過這裡嗎?”
“來過一次,不過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怎麼突然這麼問?”姜早看着他,不解其意。
沈淮接過她手裡的糖,撥開糖紙放到嘴裡,唇角微微勾起。
甜意四散,嘴裡隻有甜味,将所有的苦都驅散了。
姜早看着他慢慢俯身到她耳邊,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話。
“謝謝,安慰的很好。”
那天,晚風戚戚。有一個人把他護在身後,認真地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好,給過他一顆甜糖,擦拭他的眼淚,用盡耐心和他說話。含在嘴裡的糖是酸的,卻是他短短十年人生中,嘗到過唯一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