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看向他》by折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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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開始，是光落在蟬鳴盛夏的綠意裡；而故事的結束，是少年站在時間長河的中央，熾烈回應少女那些不敢明目張膽的怦然心動。

她還記得。

那天的黃昏被夕陽燦爛奪目的光染成漂亮的橙色，少年單肩挎着黑色的書包，迎風遠去。燥熱的晚風吹起他白色襯衫的衣角，意氣風發又熱烈自由，他偏頭朝身邊的人笑，薄薄的唇角勾起的淺淡弧度像是逆了軌迹般的往她心頭上撞，心跳聲與之共鳴，久久不能停歇。

那些熾烈的盛夏裡，總有那麼一道幹淨的身影，讓人記了刻骨銘心的一輩子。

……

葉盛甯第一次遇見程嶼辭，是在2005年8月25日，她第一次來到臨川市的那天。

火車飛快的穿過隧洞，窗外閃過來一束刺眼的光時，車廂裡的廣播剛好響起，“女士們先生們，列車即将進站，請帶好随身物品……”

方蓉麻利的清理着桌上的東西，把它們挨個裝進包裡，并招呼着剛被她叫醒的葉盛甯，“收拾東西，還有幾分鐘就到了。”

車廂裡人聲嘈雜，葉盛甯捂着有些發麻的胳膊，聲音惺忪的說好。等那股麻勁兒過去，她才開始收拾。

“等會兒見到叔叔和弟弟要打招呼，知道嗎？”

拉書包拉鍊的手指一頓，葉盛甯擡眼朝坐在自己對面的方蓉看去，女人衣着鮮豔，頭發高高挽起，露出一張打扮精緻的臉，近四十歲的年紀，硬是被這番隆重的打扮砍掉了一半。

方蓉很少這樣打扮自己。

一直沒聽見她回答，方蓉擡起眼皮朝她看來，“甯甯？”

葉盛甯怔忪，澄澈明亮的眼珠微動。

“媽媽剛剛說的你聽見了嗎？”

葉盛甯點點頭，瓷白的皮膚被窗外劃過的光照得發亮，一半手臂都泡在溫熱裡。

那絲溫熱，讓她臉頰也跟着發燙。

她不安的分了些神，又因為方蓉的話緊張的摳着手指。

看出葉盛甯的些許不安，方蓉将整理好的包放在一旁的空位上，那張并未被歲月腐蝕太多痕迹的臉盛滿柔和與心疼，“去了臨川，我們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媽媽知道，你可能一時半會兒還不太适應，但叔叔和弟弟都很好，以後沒人會欺負我們了。”

“嗯。”

方蓉的話，讓葉盛甯有些出神。

六歲那年，葉盛甯的父親葉明國不幸去世，給一家老少都造成了不小的打擊。葉明國去世後，家裡人難過了好一陣子，葉盛甯和方蓉也因為這件事落了很多人的笑柄。葉明國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本來就不喜歡方蓉和葉盛甯，原因是方蓉生不出來男孩兒，葉盛甯是女孩兒，在他們的思想裡，男孩兒能幹粗活能傳宗接代，比女孩兒有用。

葉明國一走，方蓉和葉盛甯沒了靠山，娘倆在葉家受盡了委屈，甚至有七大姑八大姨信口開河，諷刺葉盛甯是災星，禍亂橫生，所以葉明國才會去世。方蓉聽不得葉盛甯被家裡的親戚這般羞辱，紅着眼上前理論，沒想到那幾個親戚卻又喊又叫的，浠水鎮很小，最後搞到人盡皆知。葉明國的父母卻把這件事怪在了方蓉身上，罵她不識大體，是潑婦。

婆家的冷漠對待讓方蓉心灰意冷，毅然心決，她帶着葉盛甯搬了出去，娘倆相依為命的生活在那座很小的鎮子上，但也依舊沒有很快樂，方蓉的身後還是會有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葉盛甯的周圍也有不少小朋友欺負她捉弄她。

一直到葉盛甯十六歲，為尋求生計不得不去外地工作的方蓉有了新戀情，兩人确定好關系後，方蓉就把這件事告訴了葉盛甯，并且告訴她，他們即将一起生活。

一起生活的地方叫臨安市，是比浠水鎮大好多好多倍的地方。聽方蓉說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城市，那裡的一切都比浠水鎮好，但葉盛甯看起來并沒有太期待，她目光怔怔的看着窗外迅速向後退的風景，從茂密樹林到房屋建築，以及到最後能逐漸看見的遠處的高樓大廈。

出了站，熱氣拂面，方蓉拉着葉盛甯站在站口等人來接。

隻一會兒的光景，葉盛甯就看見一個男人朝他們快步走來。男人約莫四十歲，頭發打理得精緻，穿着簡單的灰色條紋短袖襯衫和灰色西裝褲，舉止神态看起來都格外的儒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眼含笑意的看着她們，“等很久了吧。”

“我們也才剛出來。”方蓉擡手擦着臉上的汗，笑盈盈的看着他。

葉盛甯從包裡抽了張紙巾過去，方蓉接過，用眼神示意她打招呼。

方蓉提前跟她說過，這個人姓陸，叫陸平。

腼腆和膽怯并不能叫她立馬就能勇敢面對，她先是小心翼翼的看向他，磨蹭了好一陣才溫聲喊：“陸叔叔好。”

“你就是甯甯吧，”陸平和顔悅色的彎唇，“你媽媽經常跟我提起你，今天一見，倒是覺得跟你媽媽一樣漂亮。”

他說着，很自然的伸手拉過葉盛甯手裡的行李箱，面容和善，“我來拿吧。”

手頭一空，葉盛甯有點不知所措，“謝……謝謝叔叔。”

陸平拉着兩個行李箱，跟她們說：“走吧。”

臨安市的火車站很大，走到人流少的地方才感覺到了涼快，葉盛甯默默地跟在陸平和方蓉的身後，聽他們說話。

“家駿怎麼沒來？”

陸平輕描淡寫的解釋：“他臨時有事兒出去了，本來是打算跟我一起來接你們的。”

方蓉理解的點點頭，“沒事兒，你一個人來接也可以的。”

他們口中的家駿名字叫陸家駿，是陸平的兒子，也即将是她名義上的弟弟。之前方蓉有跟她說過，說陸家駿年紀比她小，性格可能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好，等到了臨安就是一家人了，要讓着點弟弟。

搭乘扶梯去地下停車場時，葉盛甯卻忍不住在心裡想：就快要是一家人了，希望，那個叫陸家駿的弟弟比她想象的要好。

……

開了三十分鐘的車才到家，等下了車葉盛甯才看清，那是一座獨棟小洋房，兩層樓的房子，一磚一瓦都被陽光曬得發亮，坐落在這條熱熱鬧鬧的小巷子裡，格外的煙火人家。

陸平停好車打開後備箱，拿出行李後就帶着他們進了屋。

屋裡也敞亮。

偌大的客廳裡，一個少年跟沒骨沒筋似的，懶洋洋窩在沙發上打遊戲，開門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時，他甚至都沒擡眼。手機裡打打殺殺的聲音很響，讓他的情緒也跟着激動，“上，上啊！傻逼！”

葉盛甯被陸家駿這破口大罵的聲音吓了一跳，她擡眼看去，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看着像是有點不正經的模樣，一頭亂糟糟的黑發，身上的衣服也是亂糟糟的，雙腿交疊着搭在茶幾上，懶洋洋又大爺的做派。

根本不像陸平說的臨時有事出去了的行頭。

她突然開始放棄心裡的那個想法，那個叫陸家駿的弟弟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差，最起碼，他看起來有點不太待見她和媽媽。

還在心裡慢慢的想，身旁就傳來陸平的聲音，褪去了跟她說話時的溫和，有幾分嚴肅和命令的語氣，“陸家駿，快過來，叫人！”

陸家駿這才擡起眼皮看過來，不過也隻是淡淡往這邊一掃，就又收回目光看向手裡的遊戲了。

那表情，很無動于衷。

“陸家駿！你多大了還這麼不懂事，你方阿姨他們今天剛來，該講點禮貌！”陸平的聲音逐漸變得有些嚴厲，“還有，你怎麼坐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陸家駿煩躁的啧一聲，眉心微皺着将雙腿從茶幾上撤下，然後起身。這次，他連一個眼神都沒往這邊分，徑直上了樓。

氣得陸平在身後臉紅脖子粗，就要走向前去，“嘿你這混賬小子——”

被他這麼冷冷的晾在一旁，會讓葉盛甯覺得，她和方蓉是占了雀巢的鸠，是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不速之客。

葉盛甯神情複雜的抿了抿唇。

倒是方蓉識大體的收斂嘴角那抹僵硬的笑，及時拉住陸平讓他消氣，“沒事兒，家俊可能還不太适應，以後慢慢來。”

陸家駿的冷漠無視已經很能說明他對葉盛甯和方蓉到來的态度，陸平也頭疼，軟下聲音來跟她們抱歉，“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真的很抱歉，難為你們了。”

說着，他又看向葉盛甯，“甯甯，真對不起，讓你見笑話了。”

葉盛甯懂事的搖搖頭，說沒事。

短暫的插曲一揭而過，陸平帶着方蓉和葉盛甯上了二樓放行李箱。葉盛甯的卧室在二樓的樓梯拐角，房間很大，裡面擺了一張床和書桌，粉色的窗簾被束在窗戶的兩旁，淺淡的陽光照進來，照亮屋裡的一切。

“怎麼樣，還喜歡嗎？”方蓉跟葉盛甯說：“這些都是你陸叔叔特地給你布置的。”

提到這些，溫和儒雅的男人似乎有些腼腆緊張，他笑着不好意思的撓頭，“随便布置了一下，應該能看。”

“我很喜歡，謝謝陸叔叔。”

陸平這才放松了些，唇畔的笑意也更松緩了點，“你喜歡就好。”

“今天甯甯第一次和媽媽來這邊，恕叔叔招待不周，晚上我訂了餐廳，咱們一家人吃個飯。”

已經很久沒聽過“一家人”三個字了，葉盛甯有些微微失神，短暫的一兩秒，她對陸平彎了彎唇角，“好。”

陸平在京鴻大酒樓訂了一間包廂，他們到那兒的時候已經七點四十了。夜晚的臨安市似乎比白天多了些動容與多情，溫熱的風婆娑吹過，晃動着紙醉金迷的五光十色，缱绻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