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對上的那雙眼睛裡裝滿了意外,葉盛甯微怔着,差點沒反應過來。
她看了眼已經吃上的段斯昂和林嫣然,擡手接過跟他說了聲謝謝,包裝紙的冰涼融化着她手心的灼熱,葉盛甯撕開,小口咬着邊角,冰涼的甜意融化在她溫熱的舌尖。
那根雪糕吃完,上課鈴也就響了。
一節課四十分鐘,沒有一分鐘能讓葉盛甯喘氣。也就是在這時,她才感受到了這個班級濃烈的學習氛圍以及強烈的學習進度,節奏太快,快到讓葉盛甯感覺吃力。
葉盛甯沉重的歎了口氣,浠水高中的教學進度比這裡的慢很多,已經習慣于慢性思考的她突然被放進快節奏的學習生活裡,她突然覺得有些不适應。可這樣的學習氛圍,對于從高一開始就接受強壓的一班學生來說,卻是在平常不過。
筆記記了好多,雖然字字清晰,但依舊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十分鐘的下課時間很短,她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敲響了下課鈴,身旁的林嫣然已經伸着懶腰合上書準備趴桌上休息了,而她神經還緊緊繃着。
林嫣然側頭枕在手臂上,視線不偏不倚的就落到了她的同桌身上。
不得不說,她的同桌是真的很好看,皮膚白皙,看起來水靈水靈的,纖長的眼睫下一雙杏眸似水玻璃那般薄透,鼻尖細挺,下面一張微紅的嘴唇緊緊抿着。
皺眉也好看,但比不上笑起來的時候好看。
“甯甯,你怎麼啦?”
葉盛甯扭頭看過來,對上她視線,“嗯?”
林嫣然撐起腦袋來,傾身靠近她,看向她桌上攤開的教科書,“下節課是物理,你還看化學幹嘛呀?”
像是有點偷學不成功被抓包後的心虛,手指卷着頁腳邊兒,她腼腆的撓撓頭,“上節課的知識點我好像還沒怎麼懂,就想着再看看。”
“下課十分鐘哪來得及看?”林嫣然又看了眼她書上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說道:“還有你記得筆記都太多了,這看起來多累啊。”
她越是指出問題,葉盛甯的臉頰就越紅,倒不是覺得在她面前丢臉,而是覺得自己的學習方法太笨還不好用,或許在浠水高中的課堂裡還能用用,但她忘了這裡是臨川一中高二一班,高二年級所有優秀的學生全在這裡了。
她的這個方法,早就不能用了。
葉盛甯羞赧,有些無措,“那怎麼辦?”
林嫣然當着她的面,手臂越過她身後,直接拿了程嶼辭放在桌角的黑色筆記本給她。
說道:“不會的看程嶼辭的筆記就行了,要是還不會,你就直接問他。”
黑色筆記本的封皮是皮革的,陽光照在上面,紋路很清晰。
她有點不敢接。
半天沒見她接過去,林嫣然往她面前靠了靠,“拿着呀。”
葉盛甯下一秒就接了過去,沉甸甸的拿在手中。黑色皮革封皮被陽光照的有些發燙,溫熱烘烤着她的手心,讓她的心髒都跟着變得灼熱。
他人沒在座位上,葉盛甯摁住心裡的強烈悸動,問林嫣然,“不用跟他說一聲嗎?這樣直接拿不太好吧?”
“不用啊,”林嫣然覺得她是想多了,跟她說:“反正你不拿等會兒班上的其他人也會拿走的,程嶼辭都習慣了。”
“……嗯。”
“哎呀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啦,”林嫣然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程嶼辭心腸好,借别人看筆記那都是灑灑水啦。”
為了讓她不要有那麼大心理壓力,林嫣然忽然又神使鬼差的加了一句。
聲音很低的,“而且,他特别喜歡幫助新同學。”
葉盛甯忽然想到來報道的那天,嘴角的弧度不再是平直的直線,她好奇又小心翼翼的打開那個筆記本,像是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也像是打開了有關于程嶼辭世界的一星角落。
不過可惜的是,短暫的十分鐘并不能讓她感受程嶼辭世界裡的一星角落,物理老師夾着教科書拿着保溫杯在鈴聲敲響中走進教室,葉盛甯也就關上了那個筆記本,從課桌裡掏出物理書來。
物理老師姓郝,叫郝多方,處女座,是個地中海小老頭。因為在課堂上吹毛求疵和強迫症的習慣,同學們幾乎在上課鈴敲響時就回了位置端坐好,物理書被他們擺放得整整齊齊,封面朝上,沒有一點褶皺痕迹。桌上除了物理書和一隻黑色簽字筆,也沒其他的書籍和文具。
郝多方停在講台前時,上課鈴剛好結束。
他将保溫杯放到講台右上角和粉筆盒齊平的位置,然後視線環視一周,見底下所有的同學桌上都擺放着黑筆和物理書,滿意的點了點頭,露出平和的笑容。
葉盛甯是新來的,她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隻是林嫣然這麼說,她也就跟着這麼做了。
她還在疑惑,身旁的人就忽然推來一張小紙條:
林嫣然:你别驚訝,我們物理老師有點強迫症和潔癖,要是有一個地方不對他都不會講課的。
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老師。
葉盛甯沒忍住彎了彎唇角,給林嫣然回紙條。
葉盛甯:那還挺可愛的。
林嫣然:甯甯,你還是太單純了。
葉盛甯:?
林嫣然:等月考的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郝老師會讓你見識什麼叫做披着羊皮的狼。
紙條沒再傳過去,跟着郝老師的節奏,稀稀拉拉的翻頁聲陸陸續續的響起,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郝多方身後的黑闆上。
郝多方講題隻講經典題,并且喜歡自己出題讓學生們舉一反三。
他剛講完這節課的知識點和經典題,背過身在黑闆上寫舉一反三的題目時,葉盛甯從課桌裡撕了一張便利貼,在上面寫了一行字,挺直了腰背向後靠去。
從桌沿下方遞來一張明黃色的便利貼,粉色指尖小心翼翼。程嶼辭眉梢一挑,擡起眼皮看向坐在自己前面的女生。她的脊背纖薄,一中的白色襯衣校服穿在她身上總顯出幾分清瘦。烏黑的短發下面是一截白玉細頸,有些晃眼,也有點脆弱。
這才開學第一天還上着課呢,就有這膽子敢傳紙條了?
可是她看着又不像是膽兒大的人。
神使鬼差的,他伸手接過了那張便利貼紙,上面寫了一行字,字迹很清秀,有種簪花小楷的文氣,跟她這個人一樣。
葉盛甯:程嶼辭同學,上節課下課冒昧借了你的化學筆記本,等我整理好筆記就還給你。
闆闆正正的,從字迹看都能感受到她說這話時的正經。
程嶼辭輕笑了聲,拿起筆在下面一行寫。
程嶼辭:葉同學,上課傳紙條,膽子挺大啊。
相比起葉盛甯的簪花小楷,程嶼辭的字迹就更顯得龍飛鳳舞一些,有點潦草,但很好看,一筆一捺都寫出了一種行雲流水的潇灑感,淩厲而不失張揚的美。
隻看文字都能在腦海裡快速想象出這人說這句話時的松弛語調,葉盛甯臉頰騰地一下漫紅。
她胡亂的找了個理由。
葉盛甯:因為害怕下課的時候,你不在教室。
安靜的教室裡,隻有郝多方拿着粉筆在黑闆上嚓嚓嚓寫着練習題的聲音,身後人的動靜很小,這會兒也敏感的鑽進葉盛甯的耳朵裡,心跳聲像是被攪亂的一池春水,忽輕忽重的響着。
她忐忑不安的等着程嶼辭的紙條再次傳過來。
一秒,兩秒,三秒……
紙條到她手上,她悄無聲息的翻開看。
程嶼辭:嗯,知道了。
程嶼辭:聽課。
有一種隐秘的喜悅感爬上心頭,葉盛甯幅度微小的抿了抿唇,将那張紙條塞進課桌裡,重新整頓心情,集中好注意力向前方的黑闆看去。
郝多方寫題不算快,葉盛甯擡頭看去時他還沒寫完。
周圍有撕草稿紙的聲音,葉盛甯不明就裡的看向周圍的同學,直到林嫣然的聲音和一張空白紙傳過來,“郝老師的強迫症,草稿紙必須是紙,一紙一題。”
“……”
行吧。
葉盛甯接過林嫣然遞來的空白草稿紙,輕聲跟她說謝謝,正要擡頭去看黑闆上的題幹時,站在講台上的郝多方抽到了她的名字,“聽說你們班來了個新同學是吧?”
“來來來,哪位是新同學?站起來我認識一下。”
葉盛甯心髒咯噔一跳,坐在前排的同學有不少都穿過頭來看向她這邊。那種被全班幾十雙眼睛盯着的緊張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她硬着頭皮站起身,有些腼腆的紅了臉,聲音很小的回答講台上的郝多方,“老師,我是。”
“叫什麼名字?”郝多方問得很親切。
“葉盛甯。”
“你就是葉盛甯啊?”這話說得他好像認識她一樣。
“嗯。”葉盛甯點點頭,她站着,雙手垂在前面交握着,文文靜靜的。
她身材清瘦,看起來像是沒幾兩肉。身上套着一中的黑白校服,襯衫看起來還有些寬松。
陽光落在她身上,美好的像一幅易碎的畫。
她看起來就像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乖學生,郝多方在臨川一中教書三年又三年,難遇一個這樣看起來就叫人喜歡的學生,心裡有好感,他微側着身拍了拍黑闆,笑眼溫和的看向她,“既然如此,黑闆上這道題你來做吧。”
葉盛甯慌了。
郝多方一雙火眼金睛,安慰她,“就是小試牛刀,不是什麼難題。”考慮到她是新來的或許不适應這樣的教學,又說道:“做錯了也沒關系,老師就是想讓你體驗一下一班的教學方式,讓你盡快融入課堂。”
葉盛甯放下筆,離開座位往前面走。
講台底下已經有大部分同學開始在草稿紙上寫解題思路了,她從講台上的粉筆盒拿了支半截粉筆,站在黑闆上那道題前面。
一分鐘兩分鐘的過去,已經有陸陸續續的同學完成了這道題的演算,葉盛甯根據題幹的提示在黑闆上的空餘地方寫着解題過程,但她隻寫對了一半,最後的答案死活算不出來。
她咬着嘴唇苦思冥想,修修這裡又改改那裡,最後還是沒算出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