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這難道是閻王老子對她最狠毒的懲罰。
出了王宮北門,老太監把尚滿臉紅暈的聶姗姗扶下馬車,放到一僻靜處。
聶姗姗下盤不穩,扶着牆。
“老伯,這是哪呀?你這是讓我自生自滅?”
這姑娘喝了一壺酒腦子還沒完全迷糊,這可是為王上精釀的酒,老太監感歎一聲留下一句話。
“桃鸢姑娘,老奴就送你到此,以後是生是死就看你的命數了。”
聶姗姗‘咕噜’一聲打了個酒嗝。
“老伯!老伯! 你的酒叫什麼名字?品質一流!”
老太監上了馬車,揚鞭子的手滞了一滞。
“七麹!”
“駕——”馬鞭落下,馬車揚長而去。
聶姗姗腦袋懵懵的,舉目四望,斑駁的牆頭,聒噪的蟬鳴,坑坑窪窪的黃土路,這是要讓她勞動改造?難不成往前走會有一座采石場?
聶姗姗在路上漫無目的的晃蕩,她那未完全清醒的大腦還在消化經曆過的種種。
走了一陣,周圍沒有那麼荒涼,青磚大路,寬宅大院,似乎有了點人間煙火的味道。
忽聽有人抑揚頓挫。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蹰。靜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說怿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贻。”
聶姗姗循聲望去,隻見街邊柳樹下正站着個男人。
再一瞧,院牆拐角處露出一截藕粉色衣角,怪不得來。
這倆人是在談情說愛?戲雖然清淡了些,但聊勝于無。現在缺一個小馬紮。于是她坐在旁邊一塊石頭上,雙手托腮等待下文。
柳樹下男子一身白衣,手持一柄繪有山水的紙扇,長的面若冠玉,文采飛揚,估計挺招人喜歡。
看着有些眼熟?難道她在陰間還有熟人?
但這男子一看就是那種風流倜傥,處處沾花惹草處處留情,家裡有十房夫人也能個個哄好好的爛人一個,十足的僞君子,看兩眼就行了。
若說她判斷男人為什麼那麼準,因為從始至終她都是一名旁觀者,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不識廬山真面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道理大緻是這樣。
她聶姗姗上輩子過了青春期和花季,在愛情裡卻從未入局和進山,隻配遠觀。
她天生右臉頰上有塊紅斑,形似蜘蛛,女人見了指指點點,男人見了毫不掩飾的露出嫌棄的目光。
父母天南地北曾帶她去很多醫院看過,大夫的結論大都是,這塊斑深入皮下組織太深,幾乎和骨頭連在一起,沒法去除。如果挖去,要挖到骨頭,危險性太大。如果隻單純修複表面,斑很快又長出。
有一家美容院信誓旦旦說拿出五十萬絕對給根除,她父母查了很多資料和醫學美容的知識,始終猶猶豫豫,怕美容院不保險,他們甯願女兒不美也不願意她出事。沒想到紅斑沒要了她的命,不治之症卻把她帶走了。早知如此,她甯願擔上風險也要美上一回。
哎——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副什麼尊容?見到閻王就算磕上百八十個頭也在所不辭,一定要祈求閻王下輩子讓她投胎個美人。她擡手想摸摸自己的臉,卻痛的叫了一聲。
“哎呀!”
那公子目光被吸引,瞧見了聶珊珊,先是一怔,繼而撥開眼前的柳條,眉頭漸漸緊鎖,臉上有了陰郁之色。
看他那副不善表情,聶姗姗不安的挪動一下,覺得自己和他好似有什麼深仇大恨,難道上輩子相親遇到過?還是攪黃過他的好事?怪不得覺得眼熟。
都怪那酒,又醇又烈,很多腦細胞還在沉睡,一時想不起這人姓甚名誰。
人生地不熟,走為上策。
聶姗姗起身要走,那公子卻高聲叫住了她。
“胥遊苎?!”語氣裡有探尋也有不可思議。
胥遊苎?又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胥遊苎?桃鸢?聶姗姗?到底哪個才是她的真名?
聶姗姗腦袋混沌不堪,在冥思苦想間那男子已經走上前。
“師妹?果真是你!”
師妹?
一聽‘師妹’這稱号,聶珊珊醍醐灌頂,所有有關這副身體的記憶快速複盤。一下湧進太多信息,聶姗姗有點頭暈。
“師妹,你......你還活着?”那男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改口:“師妹,你怎麼在這?你......”
“等等等等,讓我緩緩!”聶姗姗擺手制止他繼續發問,屁股轉了個圈,背對着那男子,大拇指揉着太陽穴。
很快她腦子裡過了一遍旁人的人生。她把胥遊苎,桃鸢和聶姗姗的信息快速重疊,交叉,對接,匆忙捋了一遍,她有點搞明白了,原來這副身體的原主真的叫胥遊苎,胥遊苎化名桃鸢,進宮刺殺冷王,沒想到被冷王OOXX,閉氣而死,聶姗姗,也就是她本人的魂魄穿越到她身上,又一次和冷王XXOO。
她背後的男子,曾是胥遊苎刻骨銘心的人。姓邬,名君陌。
邬君陌——胥遊苎的兩小無猜,親手鋪路把她送于冷王身下!
她的眼睛一向是最毒的,這個邬君陌果然是個人渣,如果人渣有等級,那他就是特級人渣。
“師妹,你怎麼了?”
聶姗姗轉過身,站起來,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隻可惜不争氣的吐出個酒嗝毀掉了她高冷的形象。
“是啊,啊——嗝——我命大,還活着!讓師兄失望了!”
邬君陌面有囧色,尋思,這不是她師妹的台詞!她果然是喝醉了。他太了解胥遊苎,無論何種酒,沾酒必醉。
“我自然是高興的,我很擔心你。我後悔不該把你送給冷琰。”
邬君陌捶胸頓足,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剛才還和别的姑娘調情,這轉變之快令人猝不及防,表演基本功紮實啊!
“既然會熟誦《靜女》,難道不知道《牆有茨》?”聶姗姗語調陰陽怪氣,表情變化多端,擡下巴示意那邊還有人呢。
邬君陌斜眼看了一眼牆角,已不見那藕粉色,立時放松,就當剛才的事什麼也沒發生過。
“師妹,你受傷了?讓師兄瞧瞧。”
“昂,你才看到?莫非眼睛有疾?”
“師妹,快和我回邬家堡療傷。”邬君陌急切上前要拉住聶姗姗的手臂,她早有防備後退一步,斜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果然心存歹意,邬家堡距離大都千裡之遙,要她大熱天的帶傷奔波千裡?!恐怕熬不到半途她就全身化膿感染而死。
“邬君陌?邬君陌?”聶姗姗念叨着這個名字,撇嘴皺鼻。“與君陌生,與君陌路,陌是陌生的陌,不是相濡以沫的沫。”
“師妹,我一時糊塗把你送進了宮裡,是我此生遺憾,痛心疾首,日日以淚洗面,沒想到你竟然逃了出來!真乃上天垂憐!”
聶姗姗覺得這種人渣,胥遊苎就算為他生氣都算是格外眷顧,他不值!
“把我胥家的财産還與我!”
“财産......自然是要還給師妹的,邬家堡隻是......暫代管理。”
“暫代?那是多長時間?一百年還是兩百年,你們邬家恐怕是要據為己有把。”
“胥遊苎——不許你污蔑邬家堡!”
直呼姓名!這麼快就惱怒了,也難怪,胥遊苎以前可是對他言聽計從,從未違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