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經熄燈許久,但蘇沐之罕見地在時隔五年之後,再次難以入眠。
自打收了這弟子,這弟子便強勢地闖進他的生活,生生改變了他長久甯靜的生活習慣。
往日裡,這弟子會陪伴他直至晚間熄燈。
五年前這弟子去了趟千秋宮三師兄處,晚餐後便會有各色不知打哪裡淘來的話本,繪聲繪色講與他聽。一年前,睡前還多了杯不知從何處來的熱牛乳,這弟子非要看着他喝完,才會給他掖好寝被,然後熄燈,安靜退回去。
過往五年,夜夜皆如此。
可今晚好了,什麼都沒有。
蘇沐之翻了個身,還是難以入眠。
起身倒了杯水,就連茶水都是冷的了。
他不禁感慨了聲,果然由儉入奢易,從奢到儉難。
修行自然是修行者的頭等大事,可有個好的道侶對于許多人來說也是極重要之事。
這弟子如此急匆匆下了峰,看來是十分喜愛這女修。
就是花心了點,分明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與意中人一生一世。
這才五年,找不到人就和别的女修幽會去了。
估摸着陪他待在這小孤峰上的時間也不會很久了。
他們這一脈都是專心之人,怎麼就他教出的弟子變心如此之快,這弟子實在讨打。
蘇沐之躺回去還是睡不着,又翻了個身,難免有些悶悶的。
但又覺得不應該,這弟子有了心儀的道侶,他做師尊的,實在應該替這弟子高興才對。
且眼見着,他那家人有意尋回,這弟子也遲早會離開他,歸家去。
無論是有了道侶,還是離山歸家,都是這弟子自己的選擇,都是喜事,他作為師尊,理當為這弟子慶賀。
可不知是哪一環節出了岔子,想到這弟子即将離開他,他即将重歸一個人的生活,就很難高興起來。
他擡頭看向屋外漆黑的一片,想道,遲早要重新習慣,就如同今夜這般。
于是,他拉高寝被,将自己整個裹在黑暗中,強迫自己睡着。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黑夜裡,傳來了一道極輕的戲谑聲,“師尊這樣睡覺,不悶嗎。”
這弟子回來了!
蘇沐之心頭微微高興,轉而又想到,這弟子幽會完女修還半夜來騷擾他。
更氣了!
還沒大沒小。
伸出一隻手将這弟子從自己床邊推出去,“這麼晚了,你來我這裡做什麼。”
顔子瑜聽見寝被下傳來悶悶的聲音,敏銳察覺到師尊興緻不高,反手握住那隻攆他走的手,緊抓着牢牢不放,“弟子放心不下師尊,特來看看。”
蘇沐之心想,他睡個覺,有何好放心不下的。
不理睬這弟子的無理取鬧,想将被握住的手從這弟子手中抽離,卻發現無法動彈。
他不得不伸出另一隻手去推他,結果又被握住。
蘇沐之:“……”
顔子瑜将師尊雙手反握住,翻身坐在床邊。
在黑暗中與躺着的師尊對視,心中頗有一種難得居上的奇妙感覺。
但還沒得意多久,就被無情掀翻在地。
蘇沐之:我看這弟子大概是皮癢了。
顔子瑜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弟子怎麼說如今也是元嬰境界了,師尊怎麼也給點面子。”
怎麼說也是聲名鵲起的優秀弟子,怎麼能一言不合就掀翻在地,太影響形象了。
幸好現在沒人看見。
“喵嗚~”
這是被動靜聲吵醒的貓崽。
顔子瑜垮着臉想,貓不是人,看見不算。
蘇沐之看向他,有些疑惑,輕聲問道:“所以……”
這弟子是不是元嬰境界和要不要揍他二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哈,面前的是渡劫修士,倒是他驕傲了。
苦哈哈地利落翻身從地上坐起,顔子瑜再次厚着臉湊上前去。
蘇沐之被方才這一鬧,早就半坐起身,狐疑着看向湊上前來的弟子,擡手欲揍。
“停停停——”
顔子瑜舉爪投降,連忙拉住師尊欲揍他的雙手,好言解釋,試圖挽救自己的小命,“弟子隻是擔憂師尊睡不好,絕非有意來打擾。”
蘇沐之悶悶道:“我睡得挺好,不用你來操心,你盡管照顧好那女修便是,人家從遠方來,不要怠慢。”
嘿,睡得好還輾轉反側,剛才他進來時還看見了。
師尊真是一點都不會隐藏,雖口頭如此說,但表情倒十分誠實。
顔子瑜突然起了逗弄之心,“是弟子多慮了,隻是師尊對那女修很感興趣,擔心人家,不擔心弟子。”
蘇沐之奇怪地看他一眼,比起這生龍活虎、修為精湛、還在自家宗門範圍内的弟子,他自然要更關照千裡迢迢而來的女修,畢竟未來有可能是這弟子的道侶。
他不得不出言提醒:“如打算要結成道侶,你就應該對人家一心一意,妥貼照顧,如若不然,人家女修豈不是錯付良人。”
顔子瑜聞言黑了臉,原來師尊竟以為他和甯櫻語是互相有意,約會去了。怕是覺得他遲早會離峰,所以興緻不高,心神不甯,難以入眠。
他拿出方才甯櫻語給他的藥瓶,“師尊多想了,弟子隻是向秀越師叔祖求藥,她送藥來罷了。”
原是猜錯了,之前還以為……
看着藥瓶,而能讓這弟子專門去向秀越師叔求藥的,也隻有為了他這個做師尊的自己了。
蘇沐之白皙的面容浮上一層愧疚之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雙手難得安靜被這弟子握着,沒再推開他。
顔子瑜看着垂着頭的師尊,有些不忍欺負,插科打诨道:“方才師尊說什麼,可是讓弟子對自己的道侶一心一意,妥貼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