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深一溜煙鑽進了門裡,龐婉站在門外雙手拽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她正準備回去,發現迎面的窗戶開了,顧流深從窗戶後面露出半張臉來,眼睛還有些紅。
龐婉笑了,她跳起來朝着顧流深揮手:“你下來!”
顧流深手指扣着窗棂,半晌沒說話。
龐婉仰的脖子都困了,見顧流深還是沒有要下來的樣子。
她氣鼓鼓的鼓了腮幫子:“你這樣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龐婉是他來到這裡第一個主動和他說話的人,聽她這麼說,顧流深心裡有些慌了。
他想了想,還是拉開了房間的門。
龐婉發現窗邊的腦袋不見了。
過了一會兒,顧流深垂着頭慢吞吞的從家裡走出來。
龐婉邁着小短腿跑過去。
她一把拉住顧流深的手,晃了一下,聲音軟糯:“你不要理他們。”
顧流深愣了一下,耳朵尖一下子紅了。
他試圖抽了抽自己的手,沒抽出來。
龐婉仰着白胖的小臉一本正經的看着他:“你不要傷心,他們不跟你玩,我跟你玩,以後,我就是你的好朋友。”
好朋友......
他長到六歲,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個詞語。
顧流深感覺心底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騰然而生,這種感覺,就好像行走在無邊無際的茫茫大山,倏然在前方看到了燈火。
他黑暗的世界,出現了一雙朝他伸出的手。
也許那力量微弱,可于他而言,是救贖的開始。
他靜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攥緊那隻熱乎乎的小手,近乎虔誠的朝她點頭。
......
龐婉也沒心思再和那些小夥伴玩了。
她飛快的跑回家裡,鑽進廚房。
龐媽媽正在做飯,排骨的味道一股一股的隔着鍋蓋往外鑽,可小吃貨龐婉竟意外的沒有吵着嚷着要好吃吃。
她雙手抱着龐媽媽的大腿,小腦袋蹭在上面,問她:“媽媽,小啞巴是不會說話的意思嗎?”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新鄰居那個小哥哥,不會說話,小南瓜他們嘲笑他是小啞巴。”
“不會說話?”
“嗯!”龐婉小臉蛋露出一絲傷心:“他看起來好可憐,都沒有人跟他玩。”
“那你要多跟他玩啊。”
“嗯嗯。”
從那以後,龐婉不跟院裡其他的小淘氣包們玩了,每天一回家就抱着自己的玩具去找顧流深。
顧流深的媽媽是個很漂亮很溫柔的女人,總是會拿出很多好吃的。
對了,顧流深家裡的房間重新裝修了,寬敞又大氣,他的房間裡還有很多她沒有的玩具。
小飛機,小火車,變形金剛......
它們成功的勾住了龐婉的心。
當然,最讓龐婉喜歡的,是顧流深家裡的雪糕,那種名叫大橋道的雪糕,兩塊錢一支,外面那層巧克力香的不得了,夏天的時候來一支,簡直不能更幸福。
顧流深不會說話,兩個人在一起玩,大多時候是龐婉在說。
她跟他講幼兒園裡的趣事,她跟他講好玩的滑梯,她跟他講熱鬧的遊戲。
那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另一個世界。
不久之後,有一天晚上,龐婉帶來了她在幼兒園做的手工藝品——紙貼畫。
五彩缤紛的小紙團拼湊出一副生動的畫面。
他也可以做的出來,并且做的更好。
那天,龐婉吃的小肚子鼓鼓的離開後,顧流深去了顧媽媽的卧室。
顧媽媽的床頭貼了一張紙,上面是一些簡單的漢字,顧流深從三歲開始就開始認上面的漢字了,這是他們交流的方式。
顧流深走過去,無聲的張嘴:“媽媽。”
顧媽媽将他抱進懷裡:“兒子,怎麼了?”
顧流深按着順序去指那些漢字,将自己想說的話以這樣一種方式說出口。
“媽媽,我想去上幼兒園。”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顧媽媽愣了很久,熱淚盈眶。
四歲時,她曾送顧流深去幼兒園,她不知曉發生了什麼,幾天後,顧流深從幼兒園哭着回來,死活不肯再去了。
顧流深從小性格孤僻,而不會說話這件事,更是讓他從骨子裡自卑。
她害怕這件事對年幼的顧流深造成心理陰影,便沒再送他去。
總想着,等他長大一些,能夠承受面對一些事,再讓他去直面這個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