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器艙室裡靜得出奇,相向而坐的兩人都不說話,默不作聲地各想各的心事。
容姝是純粹在放空自己,沒興緻敷衍,虞千雁卻是有些躊躇。
猶豫了好一會,虞千雁才斟酌着開口:“你……你和你父親、妹妹關系不好?”
“他不是我父親。”容姝聲音冷冷的,像極寒之地被埋在地心的凍石,“我生父Omega在我六歲時就去世了,三個月不到,那個男人就領着隻比我小兩歲的容歆嫁進了容家。”
“抱歉。”虞千雁有些後悔自己提起這事,想說些安慰的話,可看着容姝低垂的眉眼和露出的纖長脖頸,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隻得老實閉嘴。
沒想到容姝卻似乎忽然有了談興,微微仰起臉,從濃密的長睫底下擡眼看虞千雁的神色,眼底明滅不定,表情卻是楚楚可憐的。
“虞小姐,您能看出我繼父并不喜歡我呀?我以為……您和他們一樣,都更喜歡容歆呢。”
容姝的聲音放得極輕,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虞千雁看得不忍,又覺得有些好笑,“我當然看得出。”
劍修大多是直性子,尤其是虞千雁這樣的強者,更是習慣了一力降十會,從不在意勾心鬥角的計謀,反正到了她這都得認慫,但這并不意味着她看不明白旁人的别有用心。
譬如先前試圖讓她當冤大頭給容歆買單的容家繼父,和妄圖引誘自己來踐踏親姐顔面的容歆。
也譬如這會兒可憐得有些刻意的容姝。
但她對容姝總是額外有些寬容的,并沒有說些混賬話來刺她,反倒給她遞了杯熱飲。
從小沒有了父親庇佑的孩子,有些心計并不是什麼壞事。
想起原書最後容姝的結局,虞千雁唏噓之餘,又難免因為此時自己的身份有些憐惜和愧疚。
容姝是個缺愛的人,雖然和原身的結識一開始很不愉快,卻也是滿心歡喜地嫁過來的。
少女慕艾,原身又相貌出衆、家世顯赫,外面傳得再怎麼不堪,總歸會對自己的未來妻主抱有期待。
她是個很好很好的Omega,卻碰上了個最差的Alpha。
虞千雁心想,就算原身有千百種惡行,倘若不是最後發癫害得容姝流産,看在孩子的份上,容姝說不定都不至于走上那樣同歸于盡的結局。
虞家的仇敵可不是好相與的,容姝想要借力,還不知受了什麼罪才取信對方,又是因為什麼才沒了求生意志,毫不掙紮地頹然離世。
這一次換成了虞千雁自己,定然是會護好容姝的。
容姝心軟又善良,性子那般好,還善經營,即便虞千雁因為久修無情道的緣故不能對她交付同樣的感情,隻要做好一個妻主的本分,尊重愛護對方,容姝也定能過上好日子。
這麼說來,虞千雁倒還有些慶幸這裡沒有靈氣了。修煉不得,也就談不上什麼有礙道心,否則她是定然不會同意結婚的。
容姝本就是個頂好的人,但凡不碰上原身那樣的人渣,都能有個好結局。
想着想着,思緒就飛遠了,虞千雁忽又想起虞绮山。
虞绮山常年征戰導緻舊疾纏身,身體底子早垮了,遠不如同齡人健康,還總要替原身收拾各種爛攤子,最後甚至被女兒活活氣死。
虞千雁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又重了幾分。
要結婚了,妻子要善待,母親卻也不能不孝順。虞家的爵位繼承用不着操心,虞绮山經年的功勳、虞家世代的榮耀卻不能葬送在自己手裡,得撐起門楣才行。
“還是要有劍……”虞千雁不自覺地喃喃出聲。
此劍非彼劍,對于虞千雁來說,劍道在心,即便日後都揮不了劍,也不會影響她追求更強的力量。
但手裡有劍,總歸是不一樣的,能警醒她一日不可懈怠,也能提醒她莫忘了本心和來路。
“您說什麼?”容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什麼要有劍?
是最近流行的小衆複古運動擊劍的器材嗎?
虞千雁什麼時候有這種高雅愛好了……容姝奇怪地看她一眼。
總覺得眼前的虞千雁和她印象裡的差别很大,尤其是看着自己的眼神,一點邪念都沒有,也沒有該有的不滿、嫌棄,眼神清正明亮,好似個苦修的信徒。
還有宴會那天夜裡她的反應……
真會僞裝,容姝心裡冷笑,面上卻要表現得天真純然,向虞千雁請教,“您在說擊劍運動嗎?”
“不是的。”虞千雁啞然,擊劍似乎是書裡獨有的運動方式,和她的劍不能說是同宗同源,隻能說是毫不相關。
容姝見虞千雁并沒有跟自己詳談的意思,也就識趣地不再提,隻在心裡默默記下此事。
從目前來看,虞千雁對自己這個未婚妻表現得像是心甘情願地接受了一樣,和前世完全不同。
她記得當時虞千雁極其抗拒,導緻事情鬧得很大,滿帝都星的媒體都在報道公爵之女強迫良家Omega的醜事,還被自己父親——容家家主聯合另一位公爵把事情捅到了帝國皇帝那兒。
虞绮山看事情實在壓不住了,才主動請皇帝賜婚,結下這門親事。
虞千雁也被虞绮山打得丢了半條命,從此母女倆之間間隙愈深,跟仇人都差不離。
哪像現在,整個星網上都沒幾條有關虞、容兩家要結親的消息,就算有報道,也是恭賀的喜報。
這種背離了前世命運的情況叫容姝有些煩躁,好像事态脫離掌控之後會産生什麼出乎意料的影響。
正如虞千雁想得那樣,容姝并不是個記仇的性子,但同時誰要是能叫她記了死仇,那便是報複完也不能輕易忘的。
隻叫虞千雁償還一次怎麼能夠?
上天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必定是見她可憐,才讓她來狠狠出了心口的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