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光怪陸離、五彩斑斓的深海。
容姝覺得自己像一團柔和的光團,或者一個堅固的氣泡,總之是個什麼圓咕隆咚、很輕很輕的東西,在這片深海之中浮沉,随着水波四處飄蕩。
說是深海,其實這裡隻有水,鋪天蓋地、漫無邊際的水,沒有任何的遊魚、水草、砂石,單調得有些凄涼。
可容姝在這片水域之中卻覺得很自在,完全不覺得無聊。
她能感受到水流在自己身上沖刷而過時的波動,感受到陽光從高高的天上照進水裡帶來的絲絲暖意。
她認為自己或許可以變換形狀,于是她就讓自己長出手來;她認為或許她可以自己遊動,于是她就用新生出來的雙手劃水前行。
後來,容姝甚至把自己變成了美人魚,肆無忌憚地旋轉、跳躍、沖刺,玩得不亦樂乎。
忽然,世界猛烈地抖動起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成了一塊一塊說不出顔色的怪異圖斑。
耳朵捕捉到了一些聲音,嘈雜的、混亂的、模糊的……随後這些聲音漸漸清晰,眼前的景象卻越發模糊,直到完全融合在一起,變成一片空洞的白。
沒了視野景象,容姝隻好用力去聽,嘗試着辨認不知何處飄來的各種聲響。
有鳥雀在振翅,翅膀拍打得十分有力。
貓兒躍上枝頭,樹枝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葉片卻“沙沙”作響,仿佛在為這完美的起躍鼓掌。
輕輕的“咔哒”聲富有節奏韻律,像是某種昆蟲在揮舞着爪鉗,是在獵食還是在應敵?
容姝聽得癡了,沉迷于這奇妙的世界裡,一切都是那樣鮮活有趣。
她好像又變成了一棵很大很大的樹,根莖不斷向外延伸,所到之處都成了她的樂園,她的領地。
她能知曉一切、感受一切、掌控一切,五感不再重要,隻要有着這神奇的根莖,她就能溝通天地、通曉陰陽。
自信心在一瞬間膨脹,心胸都變得無比開闊,從前讓她糾結痛苦、輾轉反側的苦難成了一吹即逝的浮塵,她甚至覺得奇怪,隻是那一點小事,有什麼好耿耿于懷的呢?
她是這樣的強大、美麗,合該享有最美好的一切。
然而這種頓悟轉瞬即逝,四周傳來的聲音越發響亮嘈雜,吵得她頭痛,世界也跟着晃動起來,上下颠倒傾覆,成了看不見盡頭的廢墟。
容姝不喜歡這個正在快速坍塌的世界,一下子收回了所有根莖觸.須,又變回了光團的形狀,像先前在水中遊動一樣用盡氣力向上沖,試圖逃離這一切。
她成功了……
虞千雁接完虞绮山的通訊,剛坐回床邊沒一會,便發現容姝緊閉的眼皮之下眼珠正在快速滾動,像是掙紮着想醒來,趕緊按下床頭警鈴,提前通知醫生。
果不其然,沒過幾秒,容姝就驟然睜開雙眼,眼神隻迷茫了片刻便開始疑惑地打量四周,看過周遭一圈之後才緩緩對上虞千雁關切的雙眸。
“你醒啦?感覺怎麼樣?”
容姝嗓子很幹,像是在她昏睡時有人往她喉嚨裡塞了一整片沙漠,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虞千雁适時将床頭升起,端來溫水喂她喝。
容姝也不客氣,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并且隐約感知到自己身體好像有了什麼了不得的變化,于是就着虞千雁的手,飛快地大口吞咽着,險些把自己嗆到。
喝完水,她清了清嗓子,可一開口,聲音仍是啞得出奇,聽得她自己都眉頭緊皺。
虞千雁對此卻毫不在意,仿佛容姝的聲音仍舊清脆動聽得像百靈鳥鳴,面色如常不說,甚至嘴角還帶着淺淺笑意。
觀察到這一點後,容姝稍稍放下心,問她:“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再不醒過來,恐怕肌肉都要躺退化了。”虞千雁打趣道,眼下是淺淺一層青黑。
容姝愣了一下,“三天……你都一直在這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