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被鎖起來的房間是一個小客廳。
當虞婧擊碎小客廳裡的鏡子後,熟悉的空間轉換再次降臨。
嘩啦——
客廳外,刺目的雪地裡一個被迎頭澆下一盆冷水的十二歲女孩,正瑟瑟發抖地跪在冰結的台階上。
虞婧站在窗邊向外望去,隻見瘦弱的女孩的面前,無數道像是人又像是怪物一般的黑色虛影圍着她,或是拿着鞭子,或是拿着掃帚,或是拿着水盆。
它們姿态各異,以虞婧的角度望去,發現在剝離了刻意誇張的龐然體型外,它們應該都是年紀各異的人類,并且都是女人。
而男人們——十八歲的,十六歲的,十二歲的,乃至四十多歲的,都坦然坐在室内,在溫暖的壁爐前各做各的,對發生在一門之隔外的事充耳不聞。
但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它們的眼睛無一例外——
都是如同野獸一樣冷酷殘忍、泯滅人性的眼睛。
“啪!”
疑似“夫人”的黑影這一次并沒有讓人用鞭子,而是直接上去給了女孩一個耳光。
女孩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發腫,再配合着她被剝掉外衣、在冰天雪地裡瑟瑟發抖的身軀,哪怕是作為看客的虞婧都不由心生恻隐。
但懷有恻隐之心的人似乎隻有虞婧,畫面内,無論是“夫人”也好還是一旁的仆人也好,竟然對這一幕沒有半點動容,像是早已習慣。
“柳如黛!好你個沒用的賤丫頭,我之前是怎樣囑咐你們的?今天的客人很重要,你們一個個的都必須給我繃起皮來,不能有半點懈怠,如果出了岔子,我絕不會輕饒——結果呢?柳如黛,你竟敢将那位小客人推進冬天的泳池?你哪裡來的膽子!”
十二歲的女孩捂着臉,臉色冷冰冰的,再不見幼時的絕望與無助,但也沒有了幼時的希望與天真:“既然夫人你都說我沒這個膽子,你又怎麼會不知道真正将那客人推進池子裡的惡人,正是你的好兒子?”
室内,一直無動于衷的男人們像是被什麼關鍵詞觸動了。
他們擡起頭來,相互看了看,其中,一個十六歲左右年紀的男孩,用手肘推了推年紀最小的,幸災樂禍道:“在說你呢,阿信。”
“别亂說!”十二歲的男孩還掩飾不住自己的心虛,被這樣一戳便立即跳了起來,色厲内荏,“跟我有什麼關系?明明是那個下人為了推卸責任胡說八道……二哥你該不會是信了那個下人的話吧?!”
“二哥”笑了起來,揶揄道:“可是當時的遊泳池除了那個下人,就隻有你了,而且那個下人也說得對,她有什麼膽子有什麼動機去推李振東?反倒是你,阿信,我記得你好像很看不慣李振東啊……”
“你胡說!你胡說八道!你就是想要栽贓我!”十二歲的男孩大喊大叫,“二哥,沒想到你竟然相信了那個醜八怪的胡說八道,甚至為了幫那個醜八卦洗脫罪名故意栽贓我?二哥,你别是跟她有一腿吧?!那種女人你都能看得上?!”
“二哥”的臉色也有些變了:“你别胡說八道。”
“隻能你胡說我就不能說嗎?而且——”
“夠了!都給我閉嘴!”
尖利的吵嚷,在年紀最長的男人的呵斥下戛然而止。
虞婧聞聲望去,隻見坐在最上頭的男人并沒有放下手中報紙,隻是随意擡眼、喝止了兩個男孩的争吵後,就冷漠發話,為這次的事件一錘定音:
“等會兒,就把小黛帶去給李家少爺賠罪吧。”
男主人漠然的聲音随着風,鑽過半開的大門,飄到了門外女孩的耳裡。
女孩用力閉了閉眼,掩飾了那一閃而過的淚光。
而女孩對面的夫人,此刻卻是揚眉吐氣地笑起來,暢快道:“沒聽到老爺的話嗎?還不把這個賤丫頭綁起來?!”
伫立在一旁的黑影湧了上來,像是無盡的噩夢一般,要将女孩生生淹沒。
然而,在它們将自己徹底淹沒之前,女孩終于掙紮起來,發出了自己不甘心的、近乎凄厲的聲音:“我沒有做!我沒有錯!老爺,你不能這樣對我,明明我也是你的——”
啪!
第二聲巴掌來得又重又快。
這一刻,夫人的肩膀微微顫抖着,不知道為什麼,竟像是氣得有些發抖。
“堵上她的嘴!”夫人嚴厲的聲音蓋過了女孩最後的掙紮,“竟然敢攀扯主家,一次不夠還想再來一次?你想幹什麼?都給我打——狠狠地打!打到這個小賤人再也說不出來為止!”
純白的雪簌簌落下,蓬勃而輕盈,覆蓋了地面的一切色彩與污穢,也覆蓋了一個人一生中或許僅有一次的絕望哭聲。
第三個被鎖起來的房間,是一個廢棄的卧室。
虞婧用力砸碎卧室裡一塵不染的裝飾鏡後,她回頭,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極有東國特色的學生宿舍裡。
此刻,這個學生宿舍裡裡的女孩們,都穿着虞婧熟悉的常白女子學校的校服,圍在窗前,探頭探腦地往外看着。
而窗外,則正爆發着一陣激烈的争吵。
“……求求你,算我求你了行嗎?柳如黛,你去告訴校長,說你原諒我了、說你不追究了,好不好?隻要你幫我撤掉這個處分,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欺負你了,不,我保證以後都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好不好?!”
“夠了!你要我說幾次才明白?田娜娜,這件事我說了不算,不要再來找我了!”
虞婧跟宿舍的學生們一塊兒湊到窗前,靜靜看着窗外拉拉扯扯的兩人——柳如黛,還有田娜娜。
而她的耳畔,則是宿舍學生們的竊竊私語。
“田娜娜也太不要臉了!她跟那些小太妹們逮着黛兒欺負,都兩年了,現在才被學校發現退學,已經算是她撞大運了,她怎麼還好意思來求黛兒原諒她的呀?”
“噓!小點聲,田娜娜可不是好惹的,小心她天天堵在你回家路上!”
“哼,我怕她嗎?校外犯罪,那都可以報警了吧?”
“你以為報警有用嗎?”
“黛兒她不是就——”
“别傻了,你以為柳如黛之所以被田娜娜那群小太妹欺負了整整兩年,是因為她最近才想到報警、想到告訴學校嗎?我告訴你,她兩年前就報過警也告訴過老師了!”
“什麼?!”這個反直覺的消息顯然将宿舍裡的學生們都驚到了,“兩年前?黛兒原來兩年前就……可為什麼學校今年才……”
爆料的學生冷笑一聲。
而還沒等她開口,窗外,被再三拒絕的田娜娜就惱羞成怒地大叫了起來:“柳如黛,你在這裡跟我擺什麼譜?你難道以為你就是什麼清高玩意兒嗎?還是說你覺得你就高我一等了?
“你要是真清高,你就别跟你情哥哥告狀,讓上官家幫你出頭!你要是真的高我一等,你就不會在兩年後才把我踩下去!你以為上官家看重的是你嗎?别天真了,上官家看重的是他們的面子!至于你——一個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仆人的女兒,你算什麼東西?!
“而且,就算我被退學了又怎麼樣?臨雲市這麼多學校,我又不像你沒地方能去,隻能跟這個學校死磕——隻要我一出這個學校,再讓我爸給我多花點錢,我就又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好學生,而等你畢業後,說不定還得求着給我打工呢!
“我告訴你柳如黛,這件事我記下了,别以為有上官家的人幫你出頭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我田娜娜不會放過你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虞婧靜靜注視着窗外,看到此刻被田娜娜放狠話的柳如黛,表情一如她一般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