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的牆壁的壁畫裡，一個個靈魂猩紅的靈扭曲地慘叫着，湮滅在萬丈雷霆裡。

天使的腳步頓了頓：“對了，我當時是為什麼吃掉你來着？”

他又搖搖頭：“算了，不重要，我都要死了。”

走廊的盡頭天光如瀑，經過那道光簾，就能通往神的所在。米迦勒站在道路的盡頭，看着前方，眼底也慢慢有光析出。

死寂多年的心開始雀躍，他想，我終于又可以知道祂的消息了。

他擡腳，走入了那道光簾。

如果沒有意外，幾分鐘後，天國新晉的将軍，光暗大戰的英雄，創造過一個個奇迹的天使會被神明接見，然後，他會對祂祈求那個心願。

這之後，他會被降下神罰，血染聖堂，萬劫不複。

這也是世界近三億年最大的異端，那消失了的紅海邪神的惡犬，最邪惡的那枚禁果的宿主應有的結局。

但是，熾天使的腳步卻突然僵住。

他站在原地，朝上方望去。

内殿裡雲霧缭繞，霞光流淌，靜夜雪在花壇舒展着花枝，聚在一起，如一片柔軟的雪。

而内殿的盡頭，九十九個通天的階梯上，神就坐在那裡，銀發淌落到腳踝，身影籠罩在層層疊疊的光影中，隻在雲煙裡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就是創世神，萬軍之主，耶蘭特。

可即使是一道那麼遙遠的虛影，都美得不可方物。但大部分靈，在面對祂時，永遠是條件反射般跪伏在地，根本沒有擡頭的勇氣。

不可直視神。

因為神威滔天，隻是遠遠一瞥，就會心神劇顫，仿佛大禍臨頭般顫栗不已，隻能跪在祂腳畔請求寬恕，哪敢窺視祂的真容。

可大殿中，天使仰着腦袋，望着那高處的虛影時，臉上突然浮出些困惑。

明明神的身影缥缈如煙，可他的眼前，卻無端浮現出一幅幅清晰的畫面。

……

那人的膚色淺淡，纖長的睫毛下，那雙眼卻是瑰麗的蒼藍，大部分時候都深邃靜谧，可偶爾在偏頭望他時，卻會帶上促狹的笑意。

那人的唇常年沒有血色，在冬日的夜晚，漫不經心地落在他肩窩時就如一片悠悠墜下的薄雪。

還有還有，祂的銀發即使握在手中，也如絲縷涼霧，沒有一絲抓住的感覺。祂的手指如寒露秋霜，捂在心口，等一個夜晚才能稍微轉暖……

以及，祂揮手撥開紅霧，天光從上方落下。那人立在荒草中，碎石間，錯落的光影裡，依然如月冷寂，可轉眸望向他時，長眉微挑，冷浸的眼染上了一些飛揚的意氣。

祂的聲音也在時光的另一頭傳來，恍如隔世，又清晰得仿佛正在響起。

從此刻開始，我們要在這片廢土上建立秩序。

為此，我會成為你的主人，你要成為我的利劍。

我會使用你也會愛惜你，會指引你也會考驗你，會磨砺你也會庇佑你。

而你，要追随我，服從我，發誓永不背叛我，一直留在我身邊，直到死亡降臨，你的靈化為灰燼。

這個契約，你喜歡嗎？

……

七弦琴的聲音悠悠地流淌着，如呢喃着一個久遠的故事。

天使突然顫了顫，臉上的困惑消失，緊接着，他失去了所有的表情，面容變得空白。

“米迦勒，上前來。”

祂的聲音在極高處響起，落在耳畔，遙遠疏離。神殿中那渺小的天使猛地回過神，他低下頭，慢慢地慢慢地一步步走上前，單膝跪地。

“吾主。”他垂着頭，輕聲道。

神低頭看向他，眼眸溫和，卻沒有溫度：“擊敗了暗之魔王，并成功晉升到熾天使，你的功績讓我感到欣慰。為此，我決定實現你一個願望。

“你可有什麼心願？”

過了一會兒，又像是過了一個紀元，天使平靜地回答：“吾主，我沒有願望。”

祂高遠的聲音沒有起伏：“那你可以離開了。”

新晉的熾天使走出神殿，越走越快，直到将那閃爍着銀輝的建築物遠遠地甩在身後，直到他闖入一片無人問津的樹林，才慢慢地停住腳步。

他木木地站在原地許久，然後慢慢地蹲下身，無助地抱住膝蓋，臉上一片空白。

腦子裡，機械音再次響起：【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米迦勒回答：“我不知道……”

腦子裡突然亂糟糟的一片，他抓住了其中一個念頭，眼淚簌簌而落。

他哽咽道：“近兩億年未見……主人祂，還是那麼美，那麼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