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未到日落時分,但亞拉帕的月之白永遠籠罩在绛紫色的天幕下,清風拂過,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月之光輝。神摘來一片柔軟的白雲,做了一個小小的貓窩,然後将米迦勒放了進去。
白雲軟得幾乎站不住腳,米迦勒感覺自己完全陷進了大片的柔軟裡。可明明是高空中的雲煙,但卻一點也不寒冷,反而非常溫暖,像是被人細心地用和煦的陽光浸潤過一樣。
白貓躺了一會兒就開始昏昏欲睡,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奮力跳了出去,輕盈地落在神的臂彎裡。
神問:“怎麼,不喜歡嗎?”
米迦勒搖搖頭,尾巴一搖一晃,軟綿綿的音色铿锵有力:“我更喜歡這裡。”
神怔了怔,輕輕地笑了起來。祂抱着白貓找了一處坐下,原本懸空的貓窩在祂的心念下化為一張輕薄的毯子,慢慢地飄了下來,蓋在了白貓的身上。
“怎麼又在發呆?”
白貓從毛毯中冒出頭,怔怔道:“你笑起來好漂亮!”
他直白又誠摯的誇贊總能讓性子冷淡的神靈心起波瀾。耶蘭特摸了摸白貓的腦袋:“你腦子裡能不能想點别的。”
米迦勒納悶:“想點……别的?呃,你在這裡,我哪有心思想别的。”
耶蘭特試圖闆臉,卻失敗了,白貓冒犯,卻率直的言語總能讓祂心情變好。祂搖頭笑了起來:“你随意吧。”
米迦勒打量了一下周圍:“你好像很喜歡這裡。”
“嗯,這裡還沒完全公開,很少有天使會來這裡,是個思考的好地方。”
米迦勒問:“你還在煩惱紅海的事嗎?”
耶蘭特說:“這算我一直的困擾。”
米迦勒遲疑了一下,還是将一直以來的疑問抛出。
“創世神大人,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是世界上最有智慧,也是最強大的存在,卻一直煩惱着紅海的混亂。但在處理這事上,你似乎都更偏向于引導,而不是直接插手,這是有什麼隐情嗎?”
他的話音落下,四周安靜了一霎,隻有風拂過銀雪般的白草,掀起一片空寂的”沙沙“聲。
神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開口:“因為這個世界雖然由我創造,卻也很脆弱,如果我用力量直接幹涉,會導緻它的毀滅。”
白貓瞪大眼睛,可神接下來的話更讓人震驚。
“而我之前創造的很多世界……就是因為我的過度插手而變得脆弱,最後被活火摧毀的。
“曾經我試着自己解決問題,用自己的神力來平息一個世界的混亂……可很快,那個世界就毀在活火的反撲中。
“後來,我又試着将自己知道的東西都公布出去,後來卻也造成了不可控制的恐慌,于是,那個世界最終也毀在火焰裡。
“久而久之,我也總結一些規律。”
神抱着白貓,看着遠方,說着這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不帶情緒。
可話出口後,祂眼底閃過懊惱,懷裡的白貓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正在恐懼。
也對,這樣的知識對此世的靈來說還是過于沉重了,所以,祂從未和任何一個靈提起。
那祂将才為什麼忍不住把這事告訴了他呢?
神心念微動,正要擡手抹去他的記憶,白貓卻擡起了頭:“您的意思是,您不是第一次創世了?以前,也有很多很多像我們一樣的世界?”
神愣了愣:“嗯”
白貓的眸光顫動起來:“那……那些曾經的世界的靈現在還存在嗎?”
祂低頭,望向那對湖綠的眼眸,不禁微微失神,
笑笑的眼神裡并沒有一絲害怕。他的眼神就像是……從悠遠的原初起,每一個世界沉沒時,他都在祂身邊一樣,否則不能解釋,為什麼此刻他的神情是如此的憂傷。
但這怎麼可能呢?
很快,神否定了這個念頭。祂摸了摸白貓的頭,柔聲道:“生靈會随着世界一起死去……不過我可以挽救少部分靈的魂質,讓他們重生在新世。”
祂在心裡輕輕歎息,但他們是不一樣的。
“哦……”白貓低頭,聲音聽着很傷心,“但他們是不一樣的,對吧?”
神眸光顫了顫。祂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撫摸了一下那柔軟,溫暖的皮毛。
過了一會兒,祂突然朝後倒去,銀發散在身後,星輝被驚起,飄蕩在空中。
草叢中,銀發美人半合起眼,聲音輕了起來:“我年紀大了,以前很多事我也記不清了,但我還記得,有一次創造世界,我花了七千萬年。
“但是那個世界毀掉,隻用了七百年,那時我剛試着創造了“花”,可我還是沒來得及等到第一朵花盛開。”
祂的語氣很平靜,米迦勒卻忍不住皺眉。
三億一千萬年以前,雅威和他還沒分離時,很多個夜晚,時間充沛時,祂會給他講一些睡前故事,每一個故事的主角都是一個孤獨的靈,孤獨的靈在不同的故事裡創造了不同的世界。
有的世界建立在海底,有的世界漂浮在雲端,有些世界隻有春天,有些世界沒有夜晚……
但那些故事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世界毀滅了,所有靈都死了,除了祂自己。
曾經的破戒人隐約猜到過一些東西,但直到這一刻,他才完全确定,雅威給他講的故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過往的世界的故事。
那時的祂分明因海妖的詛咒忘記了自己的過去,可那些逝去的世界卻仍然紮根在祂的靈魂裡,成為祂無法抹去的一部分。
那到底是怎樣的痛苦呢?
米迦勒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繞到耶蘭特的耳邊,心疼地蹭了蹭神雪白的側臉:“一定很心痛吧。”
耶蘭特:“沒關系,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