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解開最後一個人質手上的紮帶的伊達航沒太注意這邊的情況，彎着半月眼道：“我想不明白，那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他們打算趁着取款機補錢的時候進行搶劫。”

在手上的束縛被解開之後，就跑到配電盤面前不知道在查看着什麼的亂步忽然開口回答了他一句。

同樣明白了前因後果的降谷零見他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便自覺接過了繼續解釋詳情的活兒：“為了防止盜竊，通常是不會公開取款機補錢的時間的，但隻要能調出監控畫面，确認一下大概的存取款數額，就能估算出時間，而這個過程需要店員的裡應外合。”

“原來如此，可他們為什麼不把自己的臉遮住呢？”伊達航繼續問道。

“是本來就打算好要滅口了吧？——‘被一群将死之人看到臉又沒有什麼關系’，那些家夥差不多就是這麼想的吧。”亂步看着面前的配電盤，語氣平淡卻笃定，仿佛正在陳述一個與他無關的事實。

人質們因為他這一句話隐隐騷動起來，恐慌不安的情緒迅速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裡蔓延。

“不、不會吧，我隻是來買瓶水而已啊！”一個女人抱着自己的女兒，顫抖着聲音道。

“我、我就是來給女兒買零食的……”戴着一頂白色帽子的洗衣店店長同樣神色不安。

昭示着人類崩潰情緒的“嗡嗡”聲還在持續，但亂步卻在名叫外守一的洗衣店店長說完那句話的下一秒，倏地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原本微眯起的碧綠色眼眸緩緩睜開，讓人難以捉摸的色彩在其中流轉。

但在對方察覺到異樣之前，他就已經果斷移開了視線，少年瞥了眼那群因為他的話語而突然陷入恐慌的大人們，撇了撇嘴，向快鬥抱怨道：“看來得買一隻手機了，雖然我不是很需要，但至少下次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時，你可以帶進來，能直接省去好多麻煩。”

“……這麼說也沒錯啦，前提是我們今天能從這裡出去。”黑羽快鬥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雙手環胸湊近前來看他在做什麼。

“三短三長……這是，摩斯電碼的‘help’嗎？”将安撫群衆情緒的任務丢給了伊達航，同樣也跟着湊了過來的降谷零，眨着一雙紫灰色的眸子，看着亂步手上不停的動作，壓低聲音驚訝道。

“嗯，沒有錯，既然你懂這個的話，那就交給你了。”亂步說着直接移開了雙手，完全不顧手忙腳亂的降谷零，一邊活動着長時間規律敲打某個特定頻率的節奏而變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一邊轉身朝着剛才自稱自己是來給女兒買零食的白帽子大叔走去，在對方茫然的注視下，毫不見外地一抻鬥篷，直接挨着對方坐了下來。

“呐，大叔，剛剛好像有聽你提起過‘女兒’什麼的，可以跟我說說嗎？比如你的女兒是個怎樣的孩子之類的。”少年曲着膝蓋，将手環在上面，緊緊盯着面前男人一絲一毫的動作，漫不經心地抛出話題道。

“……你、你問這個做什麼？”外守一臉上的表情頓住一瞬，看向面前少年的眼神裡充滿警惕和審視。

他對這個話不算多，但句句直切要害的少年印象可謂非常深刻。

“我覺得很害怕，所以想找個人陪我聊聊天。”亂步面不改色地說道，完全沒表現出一星半點的害怕情緒，就差沒把“我在随便找個借口敷衍你”這幾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了。

然而外守一不知為何卻信了。

他像是忽然間陷入進了某種特殊的情緒裡，手指極其不規律地抓撓着地闆，嘴裡嘟嘟囔囔，神經質般的訴說着一些誰也聽不明白的句子。

亂步皺着眉頭仔細分辨，也隻依稀聽到幾個意味不明、破碎得甚至無法連成完整句子的詞語。

“……有裡……别怕……回家……找到……等爸爸……”

少年偵探不動聲色地挪開兩步，他站在原地沉思半晌，忽然在快鬥詫異望來的目光裡掏出藏在懷裡的黑框眼鏡，将之戴在了鼻梁上。

碧綠色的眼眸透過面前的一層平光鏡面，靜靜打量着面前精神狀态明顯急轉直下的男人，仿佛一刹那剝開了遮擋住寶石的層層迷霧，找出了人類心底最深處的惡意、掙紮和欲望。

——真是個糟糕的故事。

亂步面無表情地摘下眼鏡，忍不住鼓起了一邊臉頰，在心裡非常主觀地對他所看到的東西做出了負面的評價。

在這個故事裡死去的所有人，本來都是可以不用死的。

就像他的爸爸媽媽一樣，如果他當時能夠再多關注他們一點點，或者再多纏着他們幾分鐘，他生命中最親密的那兩個人，或許就不會死了。

他讨厭悲劇，讨厭意外，更讨厭毫無道理且無可挽回的死亡。

因為唯有死亡，是即便他再如何追悔莫及、哪怕想盡一切辦法，都絕對無可更改的、這世間最為無望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