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時久從衣服最下面摸出了一個相框,沒立刻接話。
相框裡的照片被突兀地減去了一塊,邊角老舊得都有些泛黃。照片上,女人背後是一架三角鋼琴,留着樸素的披肩長發,左手吃力抱着一個粉嘟嘟的小女孩,表情溫婉而幸福。
“挺好的。”戚時久把相框立在書桌上,“都……”
她想起常欣脫口而出的那句“清玫”,心不在焉地回答:“……很熱情。”
是她想象中家的樣子。
“那不錯,戚添這次總算幹了點人事。”
“切,去他的吧,别跟我提他。”戚時久漫不經心地翻了個白眼,突然感到一陣熟悉的腹痛,趕緊蹲下身在箱子裡翻找,皺起眉,“哥我先不跟你說了,我想出去買點東西。”
“啊……好。”
時天旭挂斷電話,單手插兜推開樂隊排練室的門。
撕心裂肺的音響環繞,隊友偷摸蹭到他身邊:“跟誰打電話打那麼久?”
“女朋友?”
時天旭無語瞟他:“我表妹。”
室友:“!就看上去特乖特有氣質的那個?”
他有次在排練室跟戚時久打扣扣視頻無意間被隊友撞見,也不知怎麼會留下這個印象。
“乖?”時天旭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彎唇,“她裝的。”
那小孩,渾身是刺。
***
家屬區外正是大學夜市,一條巷子五髒俱全,喧豗吵鬧,卻有個很雅緻的名字,叫舉人巷。雖已晚上九點,卻仍人聲鼎沸,夏夜熱浪混合着食物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
齊迢将山地車斜靠在沙縣小吃店的牆壁,和封邈點了兩碗扁肉馄饨,直接在外面支起的座位上吃。
封邈本來大熱天從鄰市騎行回來就滿身大汗,這會兒又來碗滾燙的馄饨,燙得直縮舌頭。他索性把勺子一撂,環臂瞪着對面的少年。
少年卻顯得很清爽,眉目清峻舒朗,還拿起桌邊的醋瓶往裡加了好些醋,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湯。
“哎齊迢你是不是有病?這麼大熱天夜宵吃馄饨?”
齊迢朝湯吹了口氣:“養生。”
“我呸!你一個人養生去吧,老子要吃冰棍。”封邈覺得自己遲早要被這個人氣死,抓起手機往旁邊便利店沖。
等他拿着冰棍沖出來時卻一臉亢奮,轉頭神秘兮兮地俯到齊迢耳邊:“你快看!便利店門口!撩簾子剛走出來那個!”
“我艹我很久沒有見到這麼高質量的美女了。”
夜市聲音嘈雜,齊迢裝沒聽見。
“叫你看你就看!磨磨蹭蹭的。”封邈有些不耐地搡了搡他。
齊迢見實在拗不過,這才堪堪擡眼一瞥,隻看到女生背影。
女生一身簡單的奶藍色襯衫裙,拎着個黑色塑料袋從隔壁便利店出來,脖頸白皙纖長,背脊很挺,在來往人潮中确實顯得出挑。
“你說她是咱們家屬區的嗎?以前沒見到過啊?”
“難道是南堰大的學生?但看樣子跟我們差不多大……”
齊迢的視線在女生背影上一閃而過,隻在那個黑色塑料袋上逡巡了一刻,便垂下眼,舀起最後一個馄饨。
封邈見好友一副興緻缺缺的樣子,便也止住了話頭。
其實齊迢的反應也在封邈意料之中。
齊迢三四歲時随父母從加拿大遷回國空降家屬區,封邈和他既同齡、又是鄰居。倆人還在幼兒園玩過家家的時候,班上的小女孩就都喜歡拉着齊迢組隊;等上了初中,給齊迢告白的女生更是絡繹,但從未見過他對誰有過回應。
封邈回憶起上一周聚會聽到幾個女同學匪夷所思的猜測,瞄了眼齊迢,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欲言又止。
“你還不吃冰棍嗎?快化成湯了。”男生嗓音冷澈中捎了些薄荷的冽。
“靠!”封邈猛然回過神來擡頭,瞧着齊迢從桌側抽了張紙,正準備感謝一下伸手接過——
卻見齊迢拿紙巾懶懶擦了擦嘴,然後單手跨起背包開口:“老闆,買單。”
……
大學夜市的便利店主要賣零食和日用,沒有紅糖賣,戚時久問過老闆後又走到巷子最末的小超市才買到。
這一折騰回到别墅已經很晚了,老闆貼心地沒用透明塑料袋、而是給了個黑垃圾袋給她裝衛生巾。
八月末的夜晚仍然燥熱,戚時久估摸着在門口買趟東西回來不會太久,于是出門沒有關客廳的空調和燈。
她剛打開大門立馬感到腹部一陣不适又夾帶暖流,心裡暗道一聲完蛋。
戚時久趕緊往樓上跑,想把垃圾袋放在房間地上,抽片姨媽巾立馬去廁所。
正當她火急火燎奔下樓梯往常欣指的廁所方向百米沖刺時,倏地聽到清脆的、轉動門把的響動。
戚時久剛跑到客廳猛然刹車,震驚地看着從廁所一片霧氣氤氲裡走出的人——
男生很白,個子很高,似是剛洗完澡,穿着白T和純黑夏褲,額前碎發潮濕,還在不住向下滴水。
整個人看着——
湔雪皚皚,冽冽迢峣。
他耷拉着眼皮,水珠從高挺的鼻梁流淌過淩冽的下颌線。
卧槽。
戚時久瞬間受到視覺和精神的雙重驚吓,右腳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又同時喉間輕咽、心裡無端冒出一句。
該說不說,這男的身材還不錯。
男生大概嫌水珠老滑進眼,單手懶散地撩起白T下擺拭了下額前,腰腹的肌肉塊壘若隐似現。
“媽,我浴巾呢?”他嗓子懶散。
戚時久手裡緊攥的姨媽巾又随這聲“媽”抖了三抖,終于沒堅持住,晃晃悠悠掉在了地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