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向松還是沒忍住,他又不敢明說,手指比劃了下:“現在還住你家啊?”
齊迢微頓,側過頸看了他一眼。
不知為何,和戚時久第一次在家碰見的場景倏爾浮現于他腦海。
“怎麼?”
齊迢聲線貫常比别人冷。
陳向松被盯得一哆嗦。他知道,雖然幾個人也在一個院裡長大,但他跟封邈不一樣,終歸和齊迢沒那麼親近。
“她可聲名在外。”
“之前聽楊偉那幫二中的講過,說在二中化妝染發花裡胡哨的看膩了,對戚時久這種素面朝天随便紮個馬尾還能美成那樣的很感興趣,想追追試試。”
陳向松小心翼翼試探:“上次還托我要個電話,你看你那方不方便幫……”
齊迢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
向晚,混沌黯淡的斜日裡,少年扯了扯唇角打斷。
“沒興趣。”
*
冬至過後,天黑的愈發早。
戚時久在南堰的第一次跨年,就這麼平淡無奇地在刷題的晚自習中度過。
她總是在教室裡和單成韻學到最後一個才離開,順便鎖門。
手指被凍僵連打草稿都卡頓,就朝手心哈哈氣,再看着哈出的白氣飄忽消散;熄燈後艱難打着小台燈,眼澀了也要刷完五三。
可能是上次被王彪在課堂上指着鼻子内涵太過觸目驚心,戚時久在理科上投放了更多的精力。
困到連眼皮支楞不起來時,就在宿舍陽台打電話給時天旭互怼,或是安靜聽他唱唱歌。
也有實在學不下去的時候,戚時久就近乎自虐般打開手機裡留存下來的、那些戚添和後媽的通話錄音。
然後再艱難地從溫熱的被窩裡爬起來。
高一上學期的期末考來勢洶洶。
流暢地答完物理最後一道大題、放下筆的那刻,戚時久恍惚有種不真實感。
這種不真實感蔓延到交了卷,她還坐在位置上,朝窗外,靜靜眺望着洶湧人潮。
直到單成韻從别的考場蹦蹦跳跳找過來:“小久走呀?陪我去趟舉人巷嘛,我又想吃那家的扁肉馄饨啦。”
戚時久循聲望去,本想說自己有點累,想回床上休息。
可糾結幾秒,她還是不想掃單成韻的興:“好啊。”
所有考試結束後的周末,還有一周才正式放寒假,吳海燕的媽媽扛着大包小包從彭城趕來看她,兩人出去住了;而單成韻則被勒令回家吃飯——
于是在這個沒有起床洗漱聲打擾的上午,戚時久久違地睡了個飽。
她迷迷糊糊地伸了個懶腰,剛揉了揉眼摁亮手機想看下時間,便瞧見屏幕一堆信息轟炸。
【奉天承運:小久小久!封邈組局唱卡拉OK,就在南大旁邊,你來不來?】
【奉天承運:求你啦,陪我來嘛,沒有你在我不開心~】
【奉天承運:理理我(戳一戳】
【奉天承運:你不會還沒起床吧???這都十二點啦!】
【奉天承運:人呢人呢?眼巴巴康康.jpg】
戚時久沉默地看着這橫跨四個小時的執着。
【79:謝邀。】
【79:剛醒。】
Q/Q還沒發出去三秒鐘,手機振動,單成韻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小久你終于醒啦,吃了沒?”話筒那頭歌聲震耳,單成韻聲嘶力竭大喊,“封邈!你唱這麼難聽還不把音量調小一點!”
“沒呢,好餓。”戚時久長發散垂腰間,嗓音裡還帶着糯軟的困意。
“我們點了好多吃的,有比薩漢堡還有炸串燒烤,嗷,封邈還剛剛出去買了沙拉和烤冷面。”
“你要不直接過來吧?超級近的,走路不到五分鐘,我發個地址給你。”
被單成韻這報餐名般的一勾引,胃裡的饞蟲也泛起些許酸疼。
戚時久從上鋪翻身,慢悠悠地爬梯:“好,我馬上來。”
她随便抓了條窄版闊腿褲,套件針織白毛衣,最後又裹上奶白色翻領羽絨服。
穿鞋時,戚時久瞥見桌上剛幫時天旭他們樂隊改好的歌詞。
她躊躇了一刻,然後手指理了理劉海,拿起旁邊的宿舍鑰匙。
……
“小久,你終于來了!”
女生剛推開包廂門,單成韻就撲了上來。
“這房間怎麼這麼大?”
屋裡不知是為了追求氛圍還是什麼,隻有電視大屏閃着亮,光線昏暗,戚時久隻聽到封邈在和另一個男生正撕心裂肺地飙《這就是愛》。
嘈雜聲中,她剛脫下羽絨服放好,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單成韻一個熊抱遮擋住視線。
“當然大,這家卡拉OK老闆是封邈姑媽開的,每次都給我們留最大的包廂,我們經常考完試就到這裡玩。”單成韻邊說邊把戚時久往沙發拉,在最右邊一屁股坐下,朝她俏皮眨眨眼,“都是我們學校的,别拘謹,今天封邈請客。”
包廂裡正唱得熱歌氣氛太嗨,基本上七八個人手持麥克風繞在屏幕周圍。
房間最靠裡的長條沙發上隻零星坐着幾位,跟單成韻看上去是熟識。
“呦,不得了,成韻帶了個大美女過來?”
“我室友,戚時久。”單成韻自豪地仰起脖子介紹,“人漂亮吧?”
除了同班的幾個,戚時久都不認識,所以隻腼腆笑笑,算是寒暄。
單成韻順手把桌上熱騰騰的烤冷面盒往戚時久手裡塞:“特地給你留着的,他們想吃我都攔住啦!”
“謝謝。”戚時久裝作拘謹無錯地接過。
她确實也餓了。
打開紙盒,香菜和着培根、混合肉松的香氣直擊味蕾,她剛垂眼吃了兩口,便幸福地半阖長睫。
戚時久本就不太适應包廂裡的沸騰氛圍,她便思緒放空,安安靜靜坐在最邊上,一直垂眸,吃着手裡的外賣。
直到左手邊有人吆喝——
“邈哥——”男聲邋遢懶散,“你特麼都霸麥兩個多小時了,還不累啊。”
“過來吃點燒烤呗,換換人唱,讓我們也休息休息。”
這圈人打小一塊兒長大,開玩笑從來沒什麼遮掩;大家聽了這話,都跟着調侃起來。
封邈轉身,也發現已點歌曲裡十首有九首都是他的,不禁有點羞赧。
他撓撓頭,直說對不住,趕緊招呼圍着茶幾一起坐下。
長條沙發上幾秒鐘便多坐了七八個人,戚時久被連帶着往邊角擠,上身重心一瞬不穩,她右手下意識伸出來,想撐把牆借力。
沒想到指尖卻直接觸碰到了一片發涼袖口,并着幹燥溫潤的皮膚溫度。
如琢如磨。
右邊還坐了個人?
戚時久驟然激靈,左手捏着的餐盒差點掉落在地。她右指尖驚惶彈回,卻似乎還保留着那一瞬的溫涼觸感。
血液流速在這一刹那似乎凝滞了般,她擡起杏眼,想在明滅昏暗中分辨清是否有輪廓。
這時不知有誰在建議——
“暗死了,把燈打開,不然怎麼吃啊?”
“就是啊,啥都看不清,光見屏幕閃,唱歌還是拍鬼片呢?”
“啪嗒。”
燈亮起的那一霎,戚時久感覺自己的心髒也似這“啪嗒”一聲,墜入萬丈巉岩、粉身碎骨。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怔在原處時,她想——
齊迢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