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說實話,你一天到晚都在操心些什麼呢?先是一點小傷把你惹成這樣,現在又坐在這發呆。”
“我……”
燕十九一時也說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了。
是怕防風死去嗎?可防風一直都是那麼強大又可靠,他帶着機動隊在敵營殺進殺出,手把手教燕十九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敵人的弱點,無數次從豐饒民的包圍圈裡死裡逃生。
強大的防風,讓人安心的防風,小心翼翼把年幼的燕十九從廢墟裡抱出來的防風,他受過無數次比這次更兇險的傷勢,每一次他都挺過來了。
是真的那麼怕應星的師傅不同意嗎?好像也不是,他相信應星能搞定這些,也對自己挺有自信。就跟防風說的那樣,他們倆過日子又不是他和應星師傅過日子。
防風又把燕十九往臂彎裡攏了攏,聽他結結巴巴的說着話。
在他面前,燕十九可以當個柔弱的孩子,“我不知道,我有點慌,有點害怕。”
“我們馬上會有自己的家了。”說到這,燕十九淺淺的笑起來,他完全能想象和應星在一起的生活會是多麼的幸福快樂。
但很快,他的眉眼就又痛苦的皺成一團,“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沒法回家了,那怎麼辦呢。”
“應星…應星他一直住宿舍,我知道的,他不想住在空落落的房子裡。那不是家,不是家的話,住在哪裡都可以。”
燕十九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眼神也漸漸失去焦距,他輕聲問“我拉着他,要和他有一個家,可如果哪天我回不去了,那他怎麼辦呢?”
與其說他是在問防風,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随後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防風一下下替燕十九順着背,燕十九平複一會心情,緩緩開口
“他渴望為之報仇的人裡,會加上一個我,他會痛苦一段時間,會消沉一段時間,不會買醉,因為酒精會傷害工匠的手,他隻會淺淺喝上幾壺,然後躺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
“然後他會站起來,用更英勇無畏的姿态面對未來。”
燕十九轉眼望向天艟外的星海,那兒有那麼多美麗的星星,可沒有一顆及得上他閃耀的愛人。
“凡不能殺死他的,都将使他更強大。”
“但他還是會很難過,一想到我可能會讓他難過,我就也好難過。”
防風在心裡不住地歎氣,愛生憂,愛生怖,莫過如是。
“别害怕,十九,别害怕。”
防風故作輕松地說,“還記得你在曜青的時候嗎?總是不敢出門玩樂,不敢交新朋友,搞得白芍總擔心你是不是自閉兒童。”
“可你看,我們把你送到羅浮,壓着你走出來,現在不也都挺好的嗎?連弟夫都帶到我面前來了。”
燕十九驟然警覺,“你們把我送過來的?不是羅浮要的嗎?”
“你的關注點都在哪兒啊?”防風好氣又好笑地敲他的頭,“你多厲害啊,人家專門要你?當時是說需要一個經驗豐富的雲騎,這不就順水推舟把你送去了嗎。”
“那為什麼…”
“還不是因為你在曜青過得太舒服了。有我,有白芍,将軍也時常提起你。你不願意出門就不出,不樂意說話就不說,不喜歡和人交流就不交流,連掏空口袋買劍都有白芍幫你找工造司的朋友打折。”
“你想要的我們都能幫你辦,你不想幹的我們也從不逼你。反正短生種一輩子的時間還不夠仙舟人成年的,有我們在,你大可以一輩子這樣,一輩子都舒舒服服、快快樂樂的在你的小世界裡活。”
“可人哪兒能一輩子都被困着呢。”
燕十九幾乎被防風前所未有的溫柔目光灼傷了,“我們的十九,明明是個活潑開朗又真摯熱情的孩子。”
“但我們都狠不下心來逼你。将軍就說,古仙舟有句話,叫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防風摸着燕十九的頭發,想起剛找到這孩子的時候,燕十九的頭發被燒的長一撮短一撮的,小孩嫌難看,幹脆一剪子下去剪成了狗啃一般的齊肩短發,這麼多年過去,竟然已經長這麼長了。
“所以我們幹脆趁着這個機會把你送去了羅浮。”
“将軍他……”燕十九的眼眶又紅了,同意他進雲騎又專門送他去羅浮的将軍,去歲便戰死沙場了。
“最令人恐懼的是恐懼本身,十九,不要在事情沒發生之前就被你的恐懼打倒。”
防風安慰的拍打着逆弟的肩膀。
當年他同白芍新婚,也是像燕十九這樣想東想西,他多怕辜負她,多怕某一眼就是最後一眼。
縱然他萬分珍惜和白芍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給她買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禮物,可他仍滿懷愧疚。
有了愛人就有了牽挂,他知道時時刻刻的思念與擔憂是何等的折磨。而白芍對他的思念與擔憂隻深不淺,隻多不少。
“去和應星談談吧,你們認識的時候他就知道你是機動隊隊長了。我想,在接受你邀請的之前,他就已經考慮過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