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妄與沈既宣說了什麼,沈櫻不得而知。
大約也就是些威逼利誘的話,好教沈既宣不敢再慢待她。
不新鮮,但有用。
沈家上下的态度,轉變的很明顯。
翌日清晨,天色剛亮。
廚房便向綠芙院送來了今日的早食,食物擺在桌子上時,還熱騰騰的冒着蒸汽。
今日,足足比往日早了半個時辰。
霜月拿着筷子給沈櫻夾菜:“姑娘,您多吃點。”她笑嘻嘻道:“沒想到我們也有狐假虎威的一天。”
踏枝點了點她的腦門:“真真是不學無術!”
霜月“嘿嘿”笑了:“姑娘就喜歡我不學無術。”
沈櫻瞧着她活潑可愛的模樣,眼底亦不由得漾起笑意。
用過早餐不久,便有前院侍女匆匆而來,說是那位嫁入範陽盧氏的姑太太沈惠帶着表少爺回家省親,如今已至前廳,請大姑娘前去見面。
沈櫻換了件見客的衣衫,便領着踏枝、霜月往前廳去。
方至前廳,一道藏藍色的身影映入眼簾,俊秀開朗的青年回過頭,臉上綻開絢爛的笑容:“表妹。”
沈櫻雙手在胸前交握,微微屈膝行禮:“表哥。”
盧奕麟年方十九,清俊明朗,猶若夏日驕陽,望着沈櫻時,眼角眉梢都藏着喜意。
“表妹快進來吧,舅舅和阿娘都在都在屋内等着。”
沈櫻柔柔颔首,提步進屋。
廳内坐着的中年婦人衣衫奢華,裝飾雍容,神色卻柔弱,俨然是許久不見的沈惠。
沈惠瞧見她的身影,連忙起身撲過來,握住她雙手,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着她的模樣。半晌,哽咽道:“我可憐的孩子,瘦得好可憐……”
沈櫻心底一酸,眼睛酸澀難忍。若說這世上有誰真心疼愛她,除卻姑母,再無旁人。
沈櫻眨掉眼底的淚意,彎唇帶出柔和的笑意,輕聲安撫:“姑母,我很好。”
沈惠摸了摸她的臉頰,淚如雨下,咬着後槽牙:“傻孩子,别騙姑母,你怎麼好得了……”
她偏過頭,握着帕子抹了把眼淚,不由道:“早知有如此劫難,那年縱使主君再不願意,我也該把你和奕麟定下……都怨我無用……”
沈櫻眉目清澈,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背,輕聲道:“姑母不必這樣說,您在盧家已頗為不易,我都知道。”
沈惠并非丈夫的原配妻子,而是妾室扶正。
盧奕麟的婚事,全然輪不上她做主。
沈惠泣不成聲,纖瘦的肩膀止不住抖動。
沈櫻歎息一聲,扶着她坐下,親自捧了茶水過來,輕聲道:“姑母,事已至此,您何必自傷?我并不覺有幾分苦楚,隻盼姑母能放寬胸懷,莫要為我傷心。”
沈惠淚眼朦胧,精緻的眉目間藏着無盡的哀愁。
沈櫻眼神溫和,堅定地看着她。
沈惠漸漸止住眼淚,握着她的手,哽咽道:“那阿櫻,你以後該如何是好?”
沈櫻彎了彎唇:“走一步,看一步。”
一側,盧奕麟看着母親與表妹的眼淚,咬了咬牙,突然道:“阿娘,我願意求娶表妹為妻,今日回家,我便去求父親。”
他微揚着頭,眼神堅毅:“父親唯有我一子,定不會拒絕我的請求。”
沈惠怅然:“傻孩子,哪有這樣容易……”
盧奕麟昂首道:“事在人為。”
沈惠一時有些無措。
沈櫻歎口氣,拍了拍沈惠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轉頭看向盧奕麟,正色道:“表哥的好意我心領了,然婚姻大事絕非兒戲,你莫要因為同情我,便傷了姑父姑母的心。”
盧奕麟臉上頓時泛起一抹绯紅,他輕聲道:“表妹,我并不是同情你。”他鼓起勇氣,直視沈櫻的眼睛:“我……我心悅表妹,從三年前上京,我就心悅表妹。”
沈櫻并無任何詫異之色。
盧奕麟看着她:“表妹……不驚訝嗎?”
沈櫻點了點頭,平靜無波,直接道:“表哥的心意我早已知曉,但我并不願嫁給你。”
盧奕麟一愣,臉上失望與迷茫交織:“為什麼?”
沈櫻理了理衣袖:“一則,是我對表哥毫無男女之情,隻拿你當親生的兄長。二則,是我心有所屬,不願别嫁。三則,範陽盧氏非我所求。”
言外之意,盧奕麟此人,對她毫無吸引力。
盧奕麟下意識問:“你心裡是誰?”
沈櫻不答,隻拿一雙漆黑的眸子盯着他。
盧奕麟便懂了。除卻宋妄,再無旁人。
他抿了抿唇,滿面失落之色,低着頭不再言語,整個人都頹唐下來。
沈櫻松了口氣。
其餘旁人,亦如釋重負。
沈惠感念不已,握住沈櫻的手,雙目含淚:“阿櫻,你若有何事用得上姑母,盡可以告訴我。”
沈櫻彎了彎唇,臉色沒有變化,溫聲道:“姑母,我正要一事要求你。”
沈惠連忙點頭:“你盡管說。”
沈櫻道:“正月十二,請姑母帶我去大慈恩寺。”
沈惠有些怔愣,随即點了點頭,又觑了觑沈既宣的臉色。
沈既宣的臉色已黑沉一片。
正月十二,是沈櫻之母林夫人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