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姑娘的命要這樣苦。
沈櫻拿起梳子,輕輕梳着一頭秀發:“不必傷心,上坡的路總是難走,人要過得比以前好,總要承受尋常不能承受之壓。”
“踏枝,隻要是能解決的困境,便不算困境。”
踏枝哽咽着,點了點頭:“我為姑娘妝扮。”
又問:“姑娘要去何處?”
沈櫻彎了彎唇,目光落于窗外,泛起魚肚白的天空,輕輕幽幽道:“秋白樓。”
方才,她給謝渡的回信當中,亦隻一言。
——辰時,秋白樓一叙。
沈家的馬車,停在秋白樓門前時,尚不到辰時。
沈櫻下車,上樓,推開雅間的門。
果不其然,謝渡早已候在房間内,手邊隻一盞清茶,擡眼望向她,起身:“阿櫻。”
沈櫻站在門邊,定定看着他,沒進門。
謝渡看她:“沈姑娘?”
沈櫻蓦然回神,咬了咬下唇,輕聲問:“謝渡,你當真要娶我?”
謝渡愣了一下,毫不猶豫點頭:“是。”
沈櫻又問:“若我不嫁你,是否逃不過這次劫難?”
謝渡抿了抿唇:“宮中傳來的消息,太後極為堅決。因怕陛下阻攔,今晨會讓他前去太廟祭祖,三日方歸。”
他頓了頓:“陛下走後,明日她便會降下懿旨,冊封你為安甯公主。”
“若你不定親,或與旁人定親,太後都不會收手。你隻有做我的妻子,才能不被旁人算計。”
沈櫻擡眸,道:“你的信上說,是今晨。”
謝渡平靜道:“内侍中已拟好懿旨,我不敢賭,隻想盡快盤算解決。”
沈櫻道:“我父親說,他會去神通殿跪求,太後收回懿旨。”
謝渡道:“你若信他,便不會在這裡。”
沈櫻沉默許久,雙腳踏入房門,關上門,在謝渡對面坐下。
謝渡看着她,等她開口。
沈櫻整理思緒,緩緩開口:“謝渡,你可知道,我是天子棄婦,二嫁之身,與另外一個男人做過兩年夫妻。而且,宋妄他是你血親的表弟。”
謝渡聞言,點了點頭:“我知。”
“我出身寒門庶族,上數三代,無五品之官。”
謝渡道:“我知。”
沈櫻繼續道:“我一非良善,二非賢惠,三非淑婉,心機深重,心狠手辣。”
謝渡道:“我知。”
沈櫻看着他,盯着他平靜的、柔和的眼睛,毫不避讓,字字清晰:“還有一點,謝渡,我不喜歡你。”
謝渡仍是隻有二字:“我知。”
沈櫻定定打斷他,無悲無喜地叙述,“終其一生,我不會喜歡任何人,不會為任何人付出,不會為任何人停下腳步,不會被任何人困住,若有一日,你成我的拖累,我會毫不猶豫抛棄你。”
“謝渡,你若娶别的女子,會夫婦和樂,兒女繞膝,安康喜樂,娶我,卻隻有麻煩。”
“謝渡,你确定,要娶這樣的我嗎?”
謝渡毫無猶豫:“我确定。”
他為沈櫻倒一盞茶:“沈櫻,世無完人,誰無缺陷?”
沈櫻沒說話,他也不在意,隻是繼續道:“或許有朝一日,你會發現,我與你所想,也并不一樣。世人皆道我謝明玄是明月清風的君子,沈姑娘以為,我當真如此嗎?”
沈櫻看着他:“我以為,你當真如此。”
謝渡不由失笑:“沈櫻,不論如何,今日我極清醒理智,可以做自己的主。”
沈櫻看着他,忽然屏住呼吸。
謝渡定神,語氣格外認真:“渡年方弱冠,尚未婚配,願以白首之盟,結缡之禮,求娶姑娘為妻。”
“沈櫻,你要再拒絕我一次嗎?”
大慈恩寺的風雪簌簌落在耳邊,盛放的紅梅鮮豔,馨香似乎仍萦于鼻尖。
同樣的話,他在大慈恩寺說過一次,這已是第二次。
沈櫻忽然失了繼續質問的力氣。
她聲音不大,卻有力:“謝渡,你去沈家提親吧。”
謝渡驟然一笑,握住她的手臂:“待你回到家中,謝府的聘禮,也便到你家門前。”
他起身,神态溫和平靜:“阿櫻,回家去吧。”
他拿起旁邊的空盞,喝一口水,到唇邊舉起,方察覺不對。
沈櫻閉了閉眼。
謝渡面無異色,放下茶盞,輕輕笑了聲:“回去吧。”
沈櫻起身,出門,上馬車回到沈府。
門外,果然已是鑼鼓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