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殊對上這張臉隻覺頭皮發麻,驚怒道:“祈桑桑!誰讓你回來的?!”
“難道這谷中除了你我還有别的有腦子的活物?自然是我自己要回來的。”她仿佛不知眼前境況有多危險,拍拍腰間碎成兩半的符篆,一擡下巴半真半假道,“你給我的這玩意忒不結實,方才飛來一隻臭鳥就将它啄碎了,我來找你再讨幾張。”
慕殊快被氣笑了:“這符篆乃是師父所鑄,五十年功力才得一張,我上哪兒弄那麼多給你?”
眼前少女聽聞噩耗不驚也不懼,語氣淡淡,轉頭望向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如琉璃寶珠般明亮,“如此,我倒是不該回來的。但我來都來了,你身為師兄,合該護着我一同逃出升天的,對吧?”
慕殊有一瞬的晃神:既然祈桑桑此刻活着,那便證明她并未吞下妖丹,還是那個剛開靈竅的小師妹。
一個凡人,就不怕死嗎?
但不等他反應,祈桑桑猛然拽着他的胳膊趴下去就地一滾,霜蛟長尾堪堪掃過,撞上方才他們站立的地方,瞬間裂開一個深縫。
祈桑桑胸口砰砰,心中升騰起一陣劫後餘生的後怕。
“喂,你不是吧,還能打嗎?”不會真要一起死在這兒了吧。
慕殊一瞬清醒,抹了把臉,“能。”
“那就好。”先讓慕殊休息會兒,她去吸引炮火消耗霜蛟靈力,祈桑桑握住手上發簪,看他一眼飛奔出去,“我先上了!”
“祈桑桑!”
晚了,她早已兔子一般沖了上去,在霜蛟亂甩的尾間靈活地左閃右避,見空便拿簪子戳一下畜生尾巴。
霜蛟渾身黑硬鱗片,簪子紮上去猶如砍上岩石,“锵锵锵”濺起一溜火星,卻分毫傷不了它。
但祈桑桑極為狡猾,隻在它背後跳來跳去,拿發簪不厭其煩地騷擾,如同甩不掉的蚊子蒼蠅,沒有實質性傷害,卻一直在霜蛟耳邊嘤嘤嗡嗡響個不停,擾得它煩不勝煩,攻擊也完全沒了章法,魔氣胡亂四溢,撞在石壁上震下碎石,稀稀拉拉砸了霜蛟一身。
慕殊在簌簌落下的飛石中穿梭躲避,不住地冒着冷汗,一擡眸,便能看見他膽大包天的小師妹在死亡邊緣樂此不疲反複橫跳。
慕殊失神一瞬。
再怎麼樣他也是她名義上的師兄,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兒怎能讓一個小女孩擋在身前保護。
這事傳出去,怕是到了陰曹地府他也少不得被人恥笑!
思量至此,慕殊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屏氣凝神,用力回想師父所授。
許是真的逼至絕境激發了潛力,這麼多年來都未曾仔細琢磨的符咒心法,此刻竟不可思議地在他腦中一一打通、連貫起來。
承天地之靈,仰千秋道意。
慕殊猛然睜眼,漫長的一刹那,萬物在他眼前有如破壁,風拂山谷的聲響清晰近在耳側,祈桑桑活蹦亂跳的身影變得極為緩慢,就連霜蛟紛亂溢出的魔氣也在他眼中有迹可循。
慕殊蹙眉,閉上雙目,渾厚洶湧的靈力在指尖凝聚,擡起手,無比準确地對上了霜蛟……
祈桑桑在逃生的間隙中看見了這一幕,不由心肝顫抖。
花孔雀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在這種關頭入定。不過如今也确實隻有慕殊突破,才能解除困局。
祈桑桑咬牙,奮力加快了針紮霜蛟的速度,霜蛟被她激怒煩躁到了極點,長尾肆虐掃蕩,撞下又一場紛揚的石頭雨,而慕殊原地入定,似渾然不知,眼看一塊人高的巨石垂落,祈桑桑心中一驚,拽下腰間已碎的符篆便擲了出去。
符篆撞上石塊,二者瞬間皆化作齑粉,祈桑桑才松一口氣,霜蛟怒吼又至耳側。
“就不能再給點靈力嗎?!”霜蛟的攻擊越來越密集,祈桑桑快要頂不住了,“這樣下去我會死掉!”
“我早說了不要回來!”系統咬牙,“你自己非要送死,怪誰?”
“說到底還不是你沒用!弱雞系統!”祈桑桑邊打邊罵,艱難躲避着漫天沖撞的魔氣,一不留神被碎石塊絆了一下,猛然失去重心。
完了完了死定了,桑桑心中大叫不好,然而還未等她挨到地面,身上陡然一緊,白布在她腰間纏住幾圈,另一頭的慕殊手一拉,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跟前。
慕殊怒斥:“祈桑桑,你不要命了嗎?”
桑桑卻是大喜,在他身上胡亂摸,“你恢複了?那你就可以保護我了,對吧?”
“護你自是綽綽有餘。”慕殊得意冷哼,将祈桑桑亂摸的爪子攥進掌心,反手将人拽到身後,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将靈力注入白布,心念所動之間,白布便如遊龍飛騰抽向霜蛟,靈活攪動風雲。
霜蛟被消耗了不少氣力,慕殊的白绫打得它節節敗退,慘叫聲不絕于耳,在洞中回蕩起來格外滲人,動靜似是要震破人耳膜。
“抽它!”桑桑捂住耳朵,在背後喝彩,“打它的醜臉!”
“用得着你說。”慕殊得意,然而卻瞧着手中白布,忽然有些疑惑,“隻是怎麼這料子看着頗為眼熟?”
不是普通的绫羅綢緞,如飄紗般堅韌輕薄,在月光下還有隐隐的暗紋流動,倒像是……
“就是你那件袍子啊,我将它撕了做繩子攀着下來的。”祈桑桑真誠贊美道,“确實很結實呢。”
“什麼?!”慕殊長眉一豎,“你知不知道我這是百年天蠶絲織的,一丈布抵得上十畝田!”
十畝田是多少錢,祈桑桑不知道,随口安撫道:“大不了我回去賠你一件……”
呲啦——
慕殊尚未回答,耳邊忽然傳來一陣不詳的布料碎裂聲。
兩人一怔,懼是驚恐望去,百年天蠶絲終究擋不住霜蛟肆虐的魔氣,白绫兩邊拉扯,緊綳太過,竟直接将自己撕裂了。
白绫一斷,慕殊指尖奔湧的靈力便陡然沒了去處,直接沿着筋脈原路狠狠撞了回去,慕殊喉頭腥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被反噬了個徹底,臉色頓時慘白,再一凝神,卻怎麼也都無法使出靈力了。
“慕殊!”桑桑驚呼,“你怎麼樣?”
慕殊搖頭,逞強露出個蒼白的笑:“好得很,死不了。”
這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