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戶部尚書,這種小事都做不了,當初就不該提拔你。”顧恺之念叨着,一面擡手,從袖子裡抽出了自己的翡翠秀珍煙鬥,往桌子上磕了磕。
包一銘麻溜的跪着爬了過去,從鎏金繡花的囊袋中撥出些縷煙絲,雙手捧着桌上的燈盞,為宰相大人點了煙鬥。
顧恺之猛吸一口,悠悠的靠在船圍,吞雲吐霧。
“那小子真殺了穆有才?”
“即使不是真的,也得讓蔡非同做成真的。”包一銘冷哼一聲。
顧恺之微眯縫着眼打量了一下包一銘,“你搞定了蔡非同?”
船外琵琶曲畢,突然安靜了下來。
蔡非同才氣甚高,當年又是殷明親自接見,根本沒把宰相放在眼裡。顧恺之當年接連暗示,蔡非同可都是熟視無睹、直接裝傻啊!
包一銘隻得壓低了嗓音,音調僅限船艙内傳遞,“沒有,但是據可靠消息,蔡非同根本沒把白家老三下獄……隻需讓蔡非同把白家老三下獄稽查,即便不是真的,朝野上的人哪關心真相?皇帝、王爺更不會關心真相,他們隻會知道——白家老三和殺害朝廷命官一案有關,白家教子不嚴,有辱朝堂!”
讓蔡非同配合,很難。
但是讓蔡非同把白璞下獄,倒是簡單。
轉而,響起了古琴的聲音,琴音清越,如泣如訴。
看來又換了琴娘。
顧恺之釋而輕笑,“那就勞煩包大人了。”
“不敢不敢,”包一銘疊疊磕頭,“若不是顧大人,下官的烏紗帽和小命早就留不住了。”
“做幹淨些。”顧恺之言語間已露殺意。
“遵命,那下官告退。”
包一銘畢恭畢的又磕了仨頭,掀起了簾帳。
水巷遠處即刻駛來了一艘花艇,趁着夜風,包一銘擦了擦額頭的汗,正準備踏上接他離開的花艇時,背後突然傳來了顧恺之的聲音,“聽聞王爺最近也在這兒?”
絲毫沒有防備,這個問題超綱了,包一銘硬着頭皮答道,“這個……下官不知。”
“你走吧。”顧恺之輕赦。
包一銘又跪在地上,砰砰砰畢恭畢的磕了三個頭,誠惶誠恐似在祭拜祖宗,終小心翼翼的離開。
誰都不會想到,在這風花雪月的水巷旁,官拜正二品的朝廷大員,竟如此唯唯諾諾。
花艇裡的顧恺之繼續獨自一人抽他的翡翠秀珍煙鬥,眉頭微微蹙起。
他當時也是在禦前湊巧聽說殷明來了江縣,直覺告訴他江縣有事發生,便當機立斷,借着白家三少這事兒,也快馬加鞭趕來。
去了花間酒樓,盤問了一番,早已人去樓空。
殷明能去哪兒?
為什麼每次的去信,都回的很敷衍,甚至有的根本不回。
他是厭惡自己了嗎?
哪裡做的沒有令他滿意?
想到這兒,顧恺之又想到了初見殷明的一幕。
大起元年,當年的新科狀元正是年少又才華橫溢的顧恺之。
聽說要被皇族宗室親自召見,新即位的皇帝,勇猛矯健之外,又格外的嚴厲兇殘。
連京城裡的流浪漢都被他下聖旨全部誅殺。
心中忐忑不安,一夜未眠。
居然錯過了入宮的吉時,在宮門口祈求将士放自己進去。
“我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求求官爺,讓我進去吧。”
顧恺之年少,求人的态度青澀又稚嫩。
守衛冷漠的搖頭,“你快走吧,現在進去,咱們都得被殺頭。”
“可是我不進去,我就是抗旨啊,我也會被殺頭的……”
就在這時,殷明走了過來,“讓他進去。”聲音平靜,毫無波瀾。
守衛全部齊刷刷的跪下,畢恭畢敬的行禮,“王爺。”
同時守衛長沖顧恺之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進去。
顧恺之哪見過這陣仗,有點懵逼,踉跄了一下,也顧不上說什麼,怕守衛反悔,往約定好的宮中涼亭跑去,那裡同行的人都在等他。
誰知剛跑一會兒,就被一個太監喊住了。
“狀元官,狀元官留步。”
顧恺之回頭,正是跟在殷明身邊的那個小太監,手裡拿了一件黑袍,他立馬擡手作揖,“大人萬福,有何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