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江斯淮很會接吻。
輕柔的吻落在她最薄弱的眼皮上,她眼皮一顫抖,連他嘴唇的形狀都能夠在心裡勾勒。
他實在太高,彎腰下來的動作又很不方便,但恰恰是因為這樣,若即若離的一個吻,比其他所有的深吻都帶來更多異樣的感覺。
在某個時刻,書悅有睜開眼偷偷看他。
看見他那雙讓人溺斃的眼睛裡有洶湧澎湃的欲望,深沉的幾乎要将她整個人吞沒。
江斯淮是個深不見底的男人,皮囊隻是他最表層的溫和僞裝。
書悅想,也許她永遠都走不到他的心裡去。
她腦子裡忽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但很快又被她抛之腦後。
反正他們注定是要走散的關系,她不介意他紳士的僞裝,正好這種帶着點禁欲氣息的溫柔她也享受其中。
書悅這樣對自己說,為了将某個想法徹底抛之腦後。
他總是喜歡叫她“sherry”,在某些情動的特殊時刻。
又因為發音和某個親昵單詞比較像的緣故,他一開口,書悅的睫毛就止不住顫動,就好像一場暴風雨前期的預告,要落不落的雨将她整顆心提拎到半空中去。
等他吻下來,這場驚雨終于落下。
氣喘籲籲地又重新躺了回去,書悅擺着小鏡子又重新皺起了眉頭。
她剛剛塗好的口紅還沒有活過一分鐘,而始作俑者摸了摸下巴,示意她可以繼續補妝,非常有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她。
書悅就這麼靠着車窗和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
她所理解的化妝很簡單——尋一支色彩漂亮的口紅,均勻地沿着唇線塗上去,今天的妝容就算大功告成。
所以她也隻來得及和江斯淮說一句話就要下車。
“江斯淮,你看起來是一個很有故事感的人。”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感覺呢?
大概是每一次溫存的夜晚,她總是看見他倚在欄杆上吹風。
他用那雙溫和疏離的眼睛注視着天邊淺淺一輪月亮,有時候是沒有月亮的,然而他還是會仰頭去看,那好像是一種在尋找的姿态。
像天主教堂裡信徒向上帝祈求的那種姿态,他在尋找什麼?又在等待什麼?
這個答案隻有江斯淮本人知道。
不過他還是和平時一樣把話題繞回了她身上,他反問,“是嗎,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有煩惱的人。”
“有煩惱。”書悅歎了口氣,蹲在地下拔草,“我和家裡吵架了。”
“所以離家出走?”江斯淮輕輕笑了一聲,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他伸手遞了張帕子給她擦手,也算好心拯救那些可憐的小草苗。
“那你很有勇氣。”
書悅點了點頭。
因為不确定這句話的語氣,她又仰頭看了眼江斯淮的神色。确定他是真心實意誇贊她,她反而有點兒驚訝起來。
和家裡的矛盾積弊已久,和那些年紀稍長的長輩抱怨,往往收到的不是理解,反而是批評。
離家出走這樣的把戲說出去,他們大概更要發笑,覺得她不識好歹的在鬧脾氣。
但江斯淮态度卻一如既往的溫和,甚至是贊揚。
這讓書悅不自覺和他的距離拉近。
她腦袋湊過去問: “你也離家出走過嗎?”
江斯淮說:“想過。”
她疑惑的眼神立刻飄過來,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是好奇想問,又要守着那點不逾矩的底線。
江斯淮笑了下,向她解釋道, “我母親身體不太好,惹她生氣容易進醫院。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他頓了下,聲音輕輕說,“我父母常年不歸家,離家出走這個詞對我來說本來就無意義。”
奧地利在下雪,紛紛揚揚的雪落在肩頭,四處都是極靜的雪景。
不遠處磚紅色的小房裡壁爐裡似乎在噼裡啪啦燒着柴火,書悅極慢地眨了下眼睛,沒想到他諱莫如深的内心就這樣輕易向她敞開。
起先是一愣的,後來反應過來,她彎了彎眼睛,用一種很驚喜的語氣對他說, “這麼舒服?”
“我真羨慕你。”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腳下松軟的雪吸引,雀躍的神态掩不住,小跑着在厚實的雪層之上留下成串的腳印,像冬日裡不大見到的小麻雀,啾鳴着在他生命裡踩下一點痕迹。
心裡頭被纏繞上的一點往事的不快,就這樣輕飄飄的被驅散。
連江斯淮自己都有點驚訝這樣的力量,他在原地駐足看了一會兒,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那個陰雨天,他忽然改變了原則,自願沉入上帝的遊戲,甘願做欲望的使徒。
這場旅途,她需要一個向導。
而他,好像也需要一個“向導”。
江斯淮抄着手向她走過去,在纜車行駛的方向買了兩張票。
隻是一會兒功夫沒看住,書悅就像一個小兔子一樣,蹦蹦哒哒的往滑雪場的高級賽場跑去。
江斯淮把自己的小兔子拎了回來。
他兩指捏住她衛衣的帽子,語調懶散, “走吧,我有義務照顧好一個勇敢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