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曷天不怕地不怕,在外人面前他可以永遠堅強将那些莫名的委屈吞下,可那是奚疑……
本該是冷冰冰、毫無情感的文字,一下子變成了強勁的飓風,将他的那些不以為然的保護殼擊得粉碎。
文曷沒說完話的嘴微微張着,飓風過境,壓在深淵裡的、酸澀苦楚的情感無處可藏,像是地獄裡來的魔鬼,一下下撞進他的心髒。
他的嗓子發幹,逞強的字眼一個講不出口,委屈就跟發了大水一般往外湧着,頓時染紅了眼眶。
“挺……好的……”
文曷一隻手緊攥着胸口的衣衫,按下那些翻湧的、馬上要噴發的情緒,強扯嘴角,難看至極。
【奚疑(房管):講實話。】
霎時間,直播間像是專為兩人而開的坦白場,文曷被他一步步地追問,一層層地剝開殼子,稚嫩的内裡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萬人之前。
明明奚疑可以私下當面問他,而不是讓他在攝像頭前掀開堅硬的殼子。
委屈參雜着難堪從胸腔直往上湧,醉後的嘔吐感姗姗來遲,文曷一下子關了直播,沖進廁所反鎖住門後跪在馬桶前幹嘔。
好他娘的狗屁!
一個人拎着單薄的背包,在異國他鄉的大街上繞來繞去,跌跌撞撞地問路卻隻有淡漠的眼神和叽裡呱啦的語言。
他就像是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突如其來沖入正常人的生活,沒有來時沒有去處,恍恍惚惚不得歸屬。
舉頭三尺處,神明已易主。
嗡鳴聲在耳畔經久不衰,暈眩感持續來襲。文曷的腦子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去天堂走了一遭。
直到發黑的雙眼前出現了極其模糊的畫面,隐隐約約的砸門聲才得以被他捕捉。
“……文曷!阿曷!”
阿曷……熟悉又久遠。
人間如此紛擾,曾這樣喚他的人早就成仙去了。
“阿曷,對不起!你先出來好嗎?”
“我不問了好不好?”
“你晚上沒吃多少,這樣對胃不好……”
稍顯卑微的語氣透過門縫傳進文曷的耳朵,他不忍心地捂了捂耳朵,試圖放過那顆脆弱的心髒。
若不是怕他犯傻,想來一貫性情冷漠的奚疑也不會至此,粉絲就該跟偶像保持距離不是嗎?
越來越清晰的畫面顯現,文曷看着自己抱着的馬桶,很突兀地笑出了聲。
“嘀嗒”一聲,有什麼東西砸進了馬桶裡,文曷愣了幾秒後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濕潤又滾燙。
真沒用……
明明在國外三年孤苦伶仃也從沒有委屈過,明明知道去國外是被逼無奈也從沒有屈服過……
文曷用自己的袖子蹭幹淨了雙眼,忍着雙腿傳來的酸麻站了起來,利索地開了鎖。
一陣風襲來,文曷被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克制又用力,隐隐帶着不安的顫抖,不小的沖撞力将他逼得後退了半步。
文曷瞳孔微縮,繼而抱了回去,一隻手輕撫奚疑緊繃的後背,開玩笑似的開口。
“早知道一瓶酒這麼大反應,我就不喝……”
“阿奚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奚疑沒有說話,他松開自己的手臂後将兩人之間拉開了距離,無言地直盯着文曷的眸子。
兩秒後,他手握拳在文曷的肩膀前輕砸了一下,轉身就走。
文曷一眼就瞧出來奚疑生氣了,他忙拉着人的手腕,語氣放輕道:“阿奚——奚奚?哥……”
聞言,奚疑手上暗使得勁兒一下子卸了下來,他無言地站在原地等着文曷一個回答。
文曷低下眼看到奚疑的指背上一片嫣紅,大概是剛才砸門留下的,他用指腹輕輕地揉了上去,開口道——
“不過就是去不熟悉的地方呆了三年……”
奚疑不想聽他扯這些有的沒的,直奔主題開口問道:“三年前,交換生……”
是不是被人逼迫出國?
“我給你講一件事,哥你不要問了好嗎?”,文曷輕輕從背後擁上奚疑,手臂克制地在離他身體幾厘米的地方停住。
他閉上雙眼将下巴放在奚疑的肩膀上,見他默許便開口道:“三年前我剛下車,就救了一個女生。”
“當時我一個人跟對面三個又高又壯的白臉打,把他們每個都揍得鼻青臉腫、眼冒金星。”
“哥,我是不是很厲害?”
炫耀又得逞的語氣令奚疑不由得失笑,像哄小孩一般地誇贊了他,“嗯,你最厲害。”
文曷聞言頓時笑眯了眼,他松開手将奚疑拽到了沙發上,按着他的肩膀讓他坐着,耍起賴皮。
“雖然我很厲害,但是我今天喝醉了需要人照顧,這麼晚了不如留下來……”
“哥?哥——哥哥——”
突如其來的撒嬌讓奚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隻好順從地點了點頭,“英雄救美的下場是什麼?”
“不說實話,你今晚就跟馬桶過吧。”
剛想撒謊的文曷聞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沒來由的心虛湧上心頭,他被奚疑直勾勾地盯着,讪讪地交代。
“眼快瞎了,做了兩年的手術才……那個——我去直播了,觀衆老爺們還在等我。”
奚疑神色一暗,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慌慌張張地跑去電腦前,手忙腳亂地開了直播。
“觀衆老爺們,我想死你們了!”
【???】
【你不會因為被偶像兇,偷偷哭去了吧……】
【soso你眼睛好紅啊……關直播之前神情也好委屈,soso不哭媽媽抱。】
【我就說奚爺和寵溺二字毫不沾邊吧……看把孩子給訓得。】
【奚爺确實有點過分了,孩子一看就是受了苦但不想讓偶像擔心嘛——】
【在偶像面前嘴硬逞強的屑唯粉,臭屁soso!】
【奚疑(房管):沒兇,他會撒嬌。】
文曷抱着馬桶幹嘔了幾分鐘,連帶着腦子都清醒不少。但此時“他會撒嬌”四個字仿佛成了一個魔咒,在他腦子裡亂撞,直至頭暈眼花。
【屑文曷還會撒嬌?】
【動不動你文爺的嘴,能撒出什麼玩意?】
【我想象了一下,已經在馬桶邊上吐過兩次了,兄弟們引以為戒。】
【所以soso紅着眼、哭得梨花帶雨地跟奚爺撒嬌?】
【哭着求放過……這什麼腎上腺素飙升的畫面。】
文曷看到彈幕後一下子就急了,“扯淡!你文爺我怎麼可能會哭?”
“那去幹嘛了……沒吃晚飯幹喝酒胃不舒服,抱着馬桶聊人生理想去了。”
【你的好哥哥連飯都不給吃???】
【此處艾特黑心房管出來解釋,威——武——】
【能幹出這種慘絕人寰的事,除了小許沒别人了。】
【我也覺得,就小許那社牛德行,飯沒吃幾口就得拉着soso灌酒。】
【奚疑(房管):打包了一些,你們催他吃飯。】
文曷看到奚疑的這句話之後,回頭瞧人,見他指了指桌子上不知何時熱好的飯,臉一紅将頭扭了回來。
【我們催他吃飯,他催我們上路。】
【他偶像都在這,用得着我們來催?】
【我們隻不過一群小醜,哪有奚爺催他管用?】
“怎麼不管用了,你們催我我就吃,真的我從不騙人。”,文曷推了推眼鏡,笑得狡黠。
【催——】
【吃——】
【奚爺——】
【???】
【等等……這個隊形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我揚州一霸第一個不同意,人可死奚曷不能逆!】
飯盒被推到了文曷的手邊,他邊打開蓋子邊欣賞這群粉絲的說話藝術。
“來,兄弟們看,這是糖醋排骨,每一塊都裹了滿滿的醬汁。”,文曷夾起一塊在攝像頭前晃了晃塞進了嘴裡。
【臣無罪,緣何深夜放毒?】
【娛樂區涉嫌跨區吃播,舉報了。】
【你吃得吧唧嘴,我們還要給你刷禮物,這哪門子的天理?!】
【奚爺看看你唯粉!!!】
【奚疑(房管):下午剛看過,長高了也長大了。】
【長高了我知道,長大了……是我想歪了嗎?】
【要是奚爺說别人長高了,我一定覺得他是在諷刺别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長大了,這話說得好像一個欣慰又心疼的家長。】
奚疑剛發完這條彈幕,一條彈窗出現在了手機頂部,是小許的微信,他挑着眉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