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是換了旁人來看,隻會以為這裡就是一處極為平常的村莊,而散落在村莊周圍的不過小腿高的鐵籬笆,則像是某種裝飾。
雖然看起來有些奇怪,但不過是雕花的鐵欄杆纏繞成的罷了,除了擺着好看,還能做什麼?連隻兔子都能跳過去。
但聞朝卻不會這麼認為。他在機械族地某處遺迹當中見過這種裝置。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卻是用一種極為特殊的金屬制造而成的。這種金屬被雕成某種奇異的枝桠形态,數十枝生長在一處圓盤上,再以特定的矩陣進行排列。
枝桠根據周圍的環境自己調整狀态,或是散開或是收攏,而其主要目的隻有一個,保護矩陣的一切都不被窺探到。
——這種窺探,指的是運用一切智能機械裝置所進行的探查與記錄。
言下之意,在聞朝和蘭斯的眼中,這座村莊是存在着,但在飛船的感應裝置内,這塊地空空如也。甚至是相機都無法記錄下這裡的一切影像。
聞朝在一瞬間就意識到,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在被蘭斯密切保護着。那麼蘭斯帶他來到此處的目的,就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聞朝裝作沒有察覺的樣子,随着蘭斯走進了這座村莊。
這裡的住戶并不多,主要以明顯經受過嚴格訓練氣質獨特的軍雌為主,也有拖家帶口的,分配到了有院子的房子,院中甚至還有幼崽在玩耍。
軍雌們但凡看到了蘭斯,第一反應都是立正行禮,有的大喊一聲長官好,但發音語調都頗為奇怪,有的則默不作聲,然後……眼神不住地往蘭斯背後的聞朝身上瞟。
——聞朝的變化太大了,就連曾經見過塞爾溫的軍雌也沒有認出來。
蘭斯自然注意到了這些目光,一個兩個,七個八個,個個都盯着聞朝看……
蘭斯逛街一樣領着聞朝轉了一圈,期間跟不少軍雌都打了招呼,還應付了好幾次聚衆起哄,這才忙不疊帶着聞朝脫了身。
而在這期間,聞朝的臉色一直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從出了村莊,到再次回到山頂,他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聞朝再次站在那個地方,目光一掃過這山,這水,這塊土地……他垂下眼眸,回想着那些軍雌身上奇怪的氣息,默默良久,輕聲問道:“這就是,你選擇和費迪南德合作的原因?”
聞言,蘭斯閉上眼點了點頭,輕歎了一口氣。
此地隻有兩座山。
稍低些的草木蔥茏,而高的那座,自山腳往上近乎寸草不生。兩山之間有流水穿過,橫亘其中——這是個極為難得的天然形成的陰陽生死局。
流水将屬于山的生氣與死氣一同帶走,死氣沉着于河底,又被大地轉化為養分,孕育了萬千草木,生氣浮于流水之上,被帶往那座恰在小溪拐彎處被死氣籠罩的村莊。
——這就是生氣與死氣的由來。
山川之生氣,不是可以輕易被利用的存在,也隻有這種天然形成的陰陽相交、互根互用的生死局,方才能夠為因生氣流失而陷入枯竭狀态的人,提供苟延殘喘的機會。
這是蘭斯費盡心思找到的地方,隻為了那些軍雌能夠繼續活下去。
自一年前開始,邊境軍雌當中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病症。得了這種病的軍雌,往往神志與行為看不出任何異常,就連精神力也沒有什麼異樣改變,可唯獨喪失了正常溝通的能力。
無論是說話,還是寫字,皆是詞不達意,言不由衷。
第一個患病的軍雌,是蘭斯麾下的先鋒隊的副隊長。在一次列隊戰鬥前的點名當中,他作為負責點名的長官,卻在拿到戰鬥人員名單之後,遲遲讀不出哪怕一個字。
而後這名經曆過無數戰鬥,立下赫赫戰功的軍雌,當着下屬和戰友的面,滿臉絕望地說道,他認不出這些字了。
副隊長記得他的每一名隊員,每一位戰友,可後來,當他們站在他的面前,他卻再也無法說出正确的名字。
這就是失語症。
到目前為止,患上失語症的軍雌共有六百二十七名,症狀不盡相同,但大體可以分為以下幾種——
對事物命名的障礙,聽和閱讀障礙,書寫文字的障礙,以及語言表達的障礙。
症狀輕的言語和書寫都很流利,但往往内容空乏而沒有實質含意,甚至錯漏百出,不知所雲。
而症狀重的,連說話發音都很困能,有些甚至還同時喪失了書寫能力,幾乎完全無法進行有效溝通。
“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蘭斯的目光很沉,像是其中背負着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往。
所有患病軍雌都經曆過無數次檢查,卻仍是無法找到病因,同時,他們的預測壽命,也從原本的三百歲,下降到了将近兩百歲出頭。
找不到病因,所有的輔助治療都是杯水車薪,而生命力的流逝還在繼續。
聞朝點了點頭,像是已經了然,“半年前,費迪南德突然需要制作一批用于快速補充精神力的藥劑,且強調必須是通過藥劑補充,而不是通過激發身體潛能補充。”
精神力是生命力的具象化表現,精神力毫無緣由地流失,也就意味着生命力也在漸漸枯竭。
消息是通過多方途徑,輾轉送到正身處人類聯邦境内的聞朝手上,而巧合的是,就在不久前,他才剛剛找到了一種與此有關的靈植——
就在人類聯邦的藍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