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庫斯瘋了。
他穿着母親給他縫制的皮馬甲小尖靴,幹淨整潔,配上他平日裡倨傲不屑的姿态,俨然一副小貴族的樣子。
可昨天晚上馬庫斯在衆目睽睽之下發出一聲好似野獸的嘶吼,然後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腮幫鼓肉的小胖臉上沒有一丁點的血色,活像是棺材裡埋了幾千年的吸血鬼,連僵硬如石的軀體都和死人沒什麼兩樣。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懵了,正在道歉的亨利見狀崩潰地尖叫一聲撲到馬庫斯身邊,拍打着兒子的面頰和呼喊着他的名字。
還在準備着怎麼處理善後的鎮長約拿看見倒地的馬庫斯後不知想到了什麼畫面,一直維持在臉上的溫和笑意在瞬間崩塌,皺紋堆疊的皮肉冷兢兢地抖動着,熨貼在人中的花白胡子也随着唇部的顫栗而輕輕震動。
即使亨利焦急不安的哭喊震耳欲聾,每個人也能聽清約拿用強裝鎮定的聲音命令他們返回家中。
腦子轉彎快些的人聽完便拉着還東張西望的孩子趕忙回家,順帶着将馬庫斯也幫着背了回去。
原以為馬庫斯是被吓着了,醒來就沒事了,卻沒想到等第二天馬庫斯睜眼開口便是傻笑發瘋,滿屋子癫狂亂跑,嘴裡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什麼,又聽不清在說些什麼,把守了一夜的老兩口吓得差點昏厥過去。
救護車嗚哇着将人拉走,所有病狀都查了一遍,最終确證馬庫斯是精神失常,且無法恢複。鎮上沒有精神病醫院,隻能在亨利夫妻悲痛的聲嘶力竭中又将人送回了家。
馬庫斯瘋了的事情很快就在鎮上傳開了,人人都說這是馬庫斯作惡多端遭到了報應,還有人竊竊私語,說是禁區的詛咒,馬庫斯的行為冒犯了禁區裡的神明才會變成癡傻的樣子。
可森林裡的究竟是神明還是别的什麼東西,誰也說不清楚。
一時間滿城風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瘋了的馬庫斯身上,反倒是将真正進入了禁區的米洛給遺忘了。
彼時的米洛正半蜷縮着身體躺在床上,貝齒緊咬着下唇,稀薄的冷汗挂在少年皎白的小臉上,半蹙的眉宇間聚攏着一片若隐若現的海藍鱗紋。
一夜過去,那原本不動如山的SAN值已經跌破50的關卡,按照人類的标準來衡量,SAN值低于50便是處于不定性瘋狂*狀态,直到被治愈為止。
但那些紛亂的幻覺并沒有誕生在米洛的眼前,隻覺得耳尖在融化延展,雙腿在分化消解。
空氣幹燥粗糙,沒有大海的痕迹,微弱的呼吸進入肺部,加劇枯竭的進度。覺得喉嚨幹枯撕裂的米洛不得不起身下床,去廚房取了海鹽倒進水杯裡囫囵喝了幾口。
滋潤的皮膚恢複光彩,鱗紋匿于肌理之下。
幹脆的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少年享受的瞬間。
克萊門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靈敏的嗅覺還讓米洛聞到了熱騰騰的煎魚香氣。
少年聳了聳鼻子,眼睛多了幾分亮光,走過去開了門。
人類的食物無法為他補充能量,但勝在克萊門特做的食物味道确實不錯。
“西奧多,早上好。我……”
克萊門特站在門外,手裡提着一個野餐的籃子,裡面裝着幾個金屬的方形餐盒,誘人的香氣就是從這裡面飄出來的。
米洛家背靠森林,盛放的陽光也被吸收了大半,但克萊門特青春洋溢,陽光俊朗,往那一站就像個火熱的小太陽,炙熱地散發光芒。
他的目光一開始落在手中的籃子,聽見開門聲一邊提起籃子一邊看向開門的少年,視線落着的瞬間,克萊門特的話突然就停頓在嘴邊。
米洛站在門邊,白金的發絲有些淩亂,翹了幾根立着,乳白的面頰上暈染着一片櫻粉的紅潤,眼中一片水潤,清亮地像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連眼尾都帶着些許濕潤的痕迹。
少年應該是剛睡醒,那些疏離清冷的氣質都被軟化,松垮的睡衣滑落一個角度,将半個粉圓的肩頭微微顯露出來。
此時此刻的米洛,活像是新鮮出爐的蒸奶糕,綿軟得仿佛輕輕用指節戳碰都會留下無法複原的傷口。
少年擡眸對視,微風拂過克萊門特的發梢。
在硝煙彌漫絕望橫生的來日,克萊門特依舊能記得當下這一瞬間,少年水靈靈的海藍瞳眸像一把烈火,灼灼地迸發着名為希望的光。
“克萊門特?”
米洛疑惑的聲音喚醒了克萊門特飄散的思緒,他紅着耳朵,錯開和米洛直視的角度,幹咳了一聲後提起籃子說:“我給你帶了一點早餐。”
“謝謝你,克萊門特。”
少年溫柔的音色夾雜着一點歡喜,這讓克萊門特的耳朵更紅了。
直到米洛優雅而不失速度地将一份香酥脆嫩的迷疊草煎鳕魚、一份奶油蘑菇濃湯和一份焗汁牛柳意面吃完,克萊門特那真摯的注視都沒從米洛身上離開。
一句“克萊門特你做的飯真好吃”讓這個青澀的小夥子心髒砰砰亂跳了許久,耳膜都鼓動着同樣的心動節奏。
以往少年寡言陰郁,死氣沉沉的,一夜之間卻好像脫胎換骨,整個人都充滿了某種無法言說的吸引力,讓人不由自主地便将視線鎖定在對方身上。
擺脫了腐朽的氣質,那霧霭之下的舊皮囊煥發新生,熟悉的眉眼都流轉着熠熠生輝的魅力。
米洛放下叉子,□□飽腹的感覺多少為異變的過程打了針舒緩劑,他用紙巾擦了擦嘴角,心裡計算着進度,按照現在的情況,今天晚上大概就能完成異變。
“西奧多,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