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門的婢女十分為難,驸馬想見公主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公主又的确吩咐了不想見。
正猶豫着,那邊的宋枕棠已經翻身坐起來了,她根本沒睡着,聽到腳步聲更心煩。
總歸是要見的,她擡頭望向門口,背着光隻能瞧見蕭琢高大的輪廓,她眯了眯眼睛想看的更清楚,卻見那影子一動,仿佛也在看她。
宋枕棠蹙眉收回視線,對身邊的宮女秋桑說:“我去更衣,叫他去西邊小廳等我。”
分明已是夫妻,實際卻比上門的賓客還要疏離,秋桑無聲歎一句,恭敬應下了。
沒讓人等太久,宋枕棠重新挽了發,又戴了一對相對正式的鍍金嵌寶如意紋簪發,步入西廳的時候蕭琢正立在窗邊喝茶,循聲轉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接,彼此都帶着隐隐的打量,一如在三個月前的那條狹長小巷。
宋枕棠自看清蕭琢的臉就頓住了,腳下生了根似的動也不動,跟在身邊的秋桑不知發生了什麼,擔憂地問:“殿下?”
宋枕棠這才回過神,她深吸一口氣,吩咐道:“你們先退下。”
“……是。”
秋桑應聲,帶着人退下,小廳内瞬間隻剩宋枕棠和蕭琢兩人,詭異地沉默下來。
蕭琢看着宋枕棠幾乎要蹙成一團的秀眉,放下手中的茶盞,拱手行禮道:“參見公主。”
宋枕棠不知該用何種語氣同他說話,許久才開口,“竟然是你,你是蕭琢?”
“是。”蕭琢一派坦然,“上次見面時,臣初回京,又急着進宮面聖,若有冒犯公主的地方,還望公主殿下恕罪。”
宋枕棠怎麼也沒想到他就是蕭琢,一時間心底湧上來許多疑問,如找不到頭緒的亂線纏繞在心頭,她抿了抿唇,先撿着自己最想知道的問:“當日中和大街那般熱鬧,百姓們都在迎候你回京,你怎麼會在那裡?”
蕭琢道:“臣一向不喜排場,當日在遊街隊伍裡的是兩位副将。”
這怎麼可能?宋枕棠擰起眉,騎馬遊街是皇帝賞下的恩典,怎能說不去就不去,她直覺其中有什麼特别的緣由,但那是蕭琢自己的事,與她無關。
他們雖已成親,但說到底也隻是陌生人罷了。
宋枕棠走到離蕭琢最遠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後颔首示意仍在拘禮的蕭琢,說:“将軍起身吧。”
她的語氣平和,姿态也端莊,襯着今日華貴的裝扮,贊一句鳳儀萬千也不為過。與當日穿男裝帶抹額的模樣大相徑庭。
蕭琢下意識掃一眼她的手腕,但被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他收回視線,主動提起弦月等人,“聽說公主把弦月幾人送到了盈風閣,是她們伺候的不好?”
能跟着他八年,看來是有些情分,她這才剛把人退回去,就上門來問了。宋枕棠無意戳破,隻道:“我不習慣外人伺候,宮裡帶出來的人夠用了。”
實際上弦月等人是蕭琢專門挑來服侍宋枕棠的,但她既然不喜,蕭琢也不好再說什麼。何況他方才從院中走過,少說見到了七八個婢女,有這麼多人伺候着,想來也不需要弦月她們了。
他并不知道,在宮裡時,光是伺候宋枕棠梳洗的就有八個人了。
宋枕棠一向驕矜,即便嫁進了将軍府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縱然不能和從前相比,也要過得自在些。
昨晚幾乎想了一夜,此時她十分直白地開口,“蕭将軍,你該知道,我們雖已拜堂成親,實際上與陌生人無異。這樁倉促的婚事,說白了隻是一場政治聯姻。”
蕭琢并不意外她這麼說,“是。”
宋枕棠不算委婉,“好在這将軍府夠大,又隻有我們兩個人,并非一定要住在一起。”
蕭琢神色不變,“公主的意思是,你我分院而居?”
宋枕棠以為他不願意,許諾道:“将軍放心,按照本朝規矩,出降的公主隻用在夫家住一年就能搬到自己的公主府去。所以,你我其實隻用相處一年而已。”
“自然,我也不會插手你房裡的事,隻要不傳出府門鬧到父皇面前就行。畢竟你們蕭家三代單傳,沒道理因為我斷了香火。”
“但有一點,生下來的第一個孩子必須記在我的名下。除此之外,我不會幹涉。”
這才成婚第一天,就已經替他想到幾年後了。這麼急着劃分界限,蕭琢不禁想到當日在巷子遇見時,跟在宋枕棠身邊的那個年輕郎君。
“那公主呢?”他問。
宋枕棠愣了一下才明白蕭琢在說什麼,她沒有喜歡的男人,也不願為了男人來敗壞自己的名聲,她一向是最要面子的。
但想到蕭琢的那幾個貌美通房,她若誠懇回答豈不是要落入下乘?
一息的猶疑後,她說:“我的情/事,你自然也不能幹涉。”
說完又莫名有些心虛,畢竟這是她和蕭琢成親的第一日。她端起茶杯,巴掌大的蓋碗擋住半張臉,她偷偷觑向蕭琢,想看他的反應,未料他也在低頭喝茶。
半晌,蕭琢放下茶杯,說:“公主思慮周全,臣遵命就是。”
怎麼也沒料到他會答應得這麼痛快,宋枕棠反而有些懷疑,“你當真願意?”
“公主不是說了。”蕭琢并沒有奪人所愛的喜好,淡淡道,“總歸隻一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