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後本想叫人上茶來,沒想到蕭琢竟主動告退,說讓公主和陛下、娘娘多說會兒話。
宋長翊一笑,“不若去我那坐坐,正好長瑞也要下課了。他早就想見見你這個姐夫了。”
這大半天連句父皇都不叫,宣成帝看了宋枕棠一眼,無奈地說:“還是讓她們母女倆多坐坐,咱們去長治殿,正好有些政務要談。”
這三人一走,栖梧宮立刻顯得空蕩,裴皇後仔細端詳着宋枕棠,又問一遍,“這兩日在将軍府,可住得慣嗎?”
宋枕棠說:“很不習慣。”
“棠兒……”裴皇後一輩子都沒這麼小心翼翼地說過話,心疼地問,“是不是……蕭琢對你不好?”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宋枕棠沒有遮掩的意思,也沒有要和蕭琢扮演相敬如賓的念頭,直白道,“我和他不過是陌生人罷了,根本話都沒說上幾句。”
說完,她偷偷觑向裴皇後的神情,擔憂、心疼……或許還有點懊悔,交織着将一雙美目填滿。
看着母親擔憂的樣子,宋枕棠愧疚之餘,又有些别樣的快意。
她就是故意要這麼回答的。
和蕭琢的婚事她本就不情願,即便被迫嫁了,也依舊不情願。
她就是想讓父皇母後知道,自己過得一點都不好,她就是誠心想讓他們為自己牽腸挂肚。
宋枕棠覺得自己好壞,又有點可憐,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要用這樣蹩腳的招數來博求父母的關心了。
長治殿。
宋長翊沒坐一會兒就回東宮處理正事了,偏殿隻剩下宣成帝和蕭琢在桌前對弈。
“眼下隻有咱們君臣兩人,深玉,你實話同朕講,你和阿棠到底相處得如何?”宣成帝執一枚黑子,敲在棋盤中間。
“公主并不接受這樁婚事,這兩日,我們都是分院而居,并無相處。”蕭琢語氣不疾不徐,邊落子邊道,“臣以為,府裡的那些人早就替臣禀報給陛下了。”
沒想到蕭琢會直接戳穿他安插眼線的事,宣成帝微微一怔,卻并不覺尴尬,他笑道:“阿棠是朕唯一的女兒,朕自然是不放心的。”
“深玉,你要好好照顧她,一輩子護着她。”
三個月前,宣成帝将賜婚聖旨交到他手裡時,也是說得同樣的話。蕭琢掩去眼底的情緒,笑着應道:“臣遵旨。”
一盤棋結束,蕭琢不多不少地輸了三個子,宣成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再來。”
蕭琢不答,隻動作明顯地按了按太陽穴。
宣成帝注意到:“頭疼?”
“隻是昨夜沒睡好罷了。”蕭琢搖搖頭,又要去拿棋,“這一局還是陛下先請。”
“周喜。”宣成帝卻沒落子,吩咐道,“去将朕桌上的那瓶藥油拿來。”
周喜很快捧着一個白瓷瓶過來,在宣成帝的示意下,呈給另一側的蕭琢。
“朕批折子常常頭疼,太醫院就專門研配了這藥,隻在太陽穴上抹一抹就行。”宣成帝把手裡的棋都扔回棋簍裡,“你帶回去吧,朕也有些乏了。”
“謝陛下。”
蕭琢起身告退,出了長治殿後,宋枕棠還沒有從栖梧宮出來,他便一個人先出了宮,在他們進來的鳳陽門前等。
大約兩刻鐘後,牽馬的向平先聽見動靜,“将軍,公主殿下出來了。”
倚靠在陰涼處的蕭琢聞聲擡眼,朝宮道的盡頭望去。
狹長的宮道空曠安靜,隻有泥胎木偶似的宮人守在拐角處。
皇宮不許種過于高大的樹木,低矮的樹蔭遮不住暑氣,宋枕棠在栖梧宮就換下了厚重的宮裝,身上隻着一件交織牡丹紋低領襦裙,胸口露出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天青色的貼金帔子搭在手臂上。
帔子兩端各墜一顆圓潤的明珠,此時随着宋枕棠的步伐,一動一晃。豔麗的脂粉也遮不住疲憊,無人處,她終于願意卸下裝模作樣的端莊。
直到快出宮門,她看見馬車邊的蕭琢,才又恢複如常姿态。
蕭琢掃過她發白的嘴唇,并不意外。從将軍府出來就臉色不好,進宮見了父母兄長也撐着不說,這會兒這麼快就出來,多半是沒請太醫。
倒是比想象得還倔。
蕭琢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從袖中掏出宣成帝賞的白瓷瓶,在她上車之前遞過去。
宋枕棠一怔,回頭看他,“這是什麼?”
蕭琢說:“陛下說今日天熱,擔心公主,特意命臣将這藥油交給公主,以防中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