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宮門,隻見年輕的宮人們三三兩兩聚在廊下曬着太陽,或針鑿或玩笑,一派悠閑景象。
小鵲心頭大安,悄聲對方荟英道:“看來今日太後心情很是不錯呢。”
方荟英回了一句:“等會兒就不是了。”
小鵲脖子一涼,忙往下縮了縮,把自己藏在懷裡抱着的卷軸之後。
方荟英恨鐵不成鋼地移開視線,走到了殿門之外的石階下。
守門的宮人迎了過來,笑容可掬道:“皇後娘娘。”
“通傳一聲,我來求見太後。”
那宮人笑着答應了,但人卻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鵲疑惑地眨了眨眼,低聲提醒道:“煩請姐姐進去通傳呀!”
“是。”那宮人依舊是笑容滿面地跟個棒槌一樣杵在原地,一絲都沒挪動地方,擺明了陽奉陰違。
方荟英忍不住一笑:“上回慈甯殿兩位嬷嬷來送畫像,對着旁人氣勢倒不小,可一見我出現就立刻認慫退走。怎麼,你們如今是換了法子來戲弄我了?”
宮人臉上依舊是标準的甜美笑容,話語也照舊滑不溜手:“娘娘說哪裡話,您鳳威在上,小人們如何敢戲弄,隻是太後病體未愈,還需休息養神。您不妨稍等片刻。”
“片刻是多久?一盞茶?一炷香?還是一個時辰?”到底混了這麼久宮廷,那些後宮貴人整人的手段她也略知一二。
宮人依舊微笑:“這個小人也不清楚。太醫說太後娘娘胸悶氣短,需要靜養,小人們不敢随意打擾。”
方荟英也換上了一臉平靜賢良的微笑:“既然娘娘病了,那正好該本宮進去侍奉湯藥,不必通報了,本宮憂心娘娘,直接進去就是。”說着就要往台階上走。
那宮人一愣,忙伸手阻攔:“且慢……”
“皇後娘娘自重!”随着一聲略嚴肅的喝止聲,從宮階上緩緩走下來一個中年宮人,她一身高品女官裝束,身形矮胖,一條胳膊還吊在胸前,但整個人眉豎眼吊,看着分外有威嚴。
小鵲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李,李姑姑?!”
李姑姑怨恨地瞪了小鵲一眼,往旁邊挪了半步,才道:“太後娘娘在休息,若是驚擾了娘娘,加重病情,皇後娘娘可擔得起這責任?”
皇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李姑姑當日不告而别,原來是來了慈甯殿。如此步步高升,當真要恭喜了。”
李姑姑冷冷道:“小鵲姑娘出手傷人,小人在椒房殿已無容身之處,多虧太後娘娘寬宏體恤才接納了我。否則,我這樣老邁無用之人,又被皇後娘娘主仆所厭棄,這偌大的無極宮,又能有何處安身呢。”
“這話說得可真有趣,分明是姑姑見異思遷舍棄了我這個舊主人,怎麼說得倒像是我們把你趕走了似的。别的不提,且看你那身升了品級的新皮,就能猜到實情了。”方荟英仍舊是直言不諱的新作風,半點沒再給李姑姑留臉面。
小鵲也啐了一口:“明明是賣主求榮,還好意思潑我們髒水。我不小心傷了你,事後誠心誠意道歉了也認真幫你請太醫看傷,你也拿走了我所有的私房錢做賠禮,如今還拿這件事來當衆做文章,顯然是貪心不足。你還是我的前輩姑姑呢,欺負我年紀小嗎?真是不害臊。”
李姑姑面皮微紅,強自鎮定道:“前事不提,如今小人蒙太後恩典,已是慈甯殿的管事姑姑,便再容不得旁人像欺辱我一樣欺辱太後娘娘。若是有人要硬闖,我絕不容許!”
“啪,啪。”方荟英忍不住擊掌贊歎,“真是好一個赤膽忠心的忠仆啊。”
小鵲心急,忙拽她的衣袖提醒道:“殿下,那我們怎麼進去呀!”
方荟英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背,抽出小鵲懷中最上面那一幅卷軸,手輕輕一揮,不偏不倚地砸向了李姑姑。李姑姑一直警惕着她們的行動,怕她們文的不成就來武的,見狀慌忙後退了一大步,那卷軸咚一聲落在她腳下,還滾了兩滾,露出了封口上閨秀的名姓,李姑姑低頭一看,頓時心涼了半截。
方荟英面露惋惜之色,皮笑肉不笑地歎道:“看來真是不湊巧。今日本宮來送未來宮妃畫像,也想給妙渝表妹道喜一番,恭賀她不日即将入主内宮,不想你們這幾位看門的忠仆居然不樂意了,李姑姑三番四次阻撓不說,還害得妙渝表妹的畫像落了地,這落地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呢,若是等會兒畫像再髒了毀了,耽誤了妙渝表妹做貴妃這樁大事,太後她老人家知道了,怕是要氣死了,唉,不知那掖庭舂米的人手可還夠。”
這幾句話字字錐心,李姑姑本就是個色厲内荏的草包之流,立刻被吓得沒了主意,腿一軟,撲通跌坐在了地上。另幾個阻攔的宮人也遲疑着不敢上前。
方荟英忙沖小鵲使了個眼色,小鵲眼明手快地把王妙渝的畫像拾起放回了懷中,兩人趁機溜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