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顆粒感的嗓音渡入耳,沈筠娆聽清了。
正因聽清,她才更為怔愣的滞緩扭過頭,不敢相信耳朵的複問:“什麼?”
時今衍身形懶散的後靠在駕駛座椅背上,右手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随意滑了幾下,而後漫不經心的微擡手機,微掀眼睑回望向沈筠娆,“老爺子發消息來了,說咱倆分居不符合結婚約定,司機過會兒就把我的東西送來。”
“哦……這樣啊。”
聽到約定這種字眼,沈筠娆心尖短暫的劃過零星悶澀感,很快又被能和他同居的欣喜沖沒。
無論出于何種原因,好歹他在身邊。
時今衍看着她光應聲卻不動彈仍卡在車門邊的身子,勁指穩住手機,反扣在一旁放置,雙手重新把上方向盤,“坐好。”
沈筠娆當即收回探出車外的那截細腿,唇角無意識的浸上清甜的笑,連應聲的輕“喔”都是微揚半拖的腔調,愉悅情緒藏不住的外洩。
車輛駛入紫竹園内,沈筠娆望着窗外熟悉的場景,想着日後會與時今衍一同住在這,周身就像腳踩棉花般沒有實感。
沒見面的日子裡,她從沒想過自己和時今衍還會有未來。
她想,他們的前路皆會坦途。
隻不過是兩條再不會有交點的路罷了。
沈筠娆雖凝着窗外,思緒卻早已飄遠。直到副駕駛車門被時今衍從外拉開,泠泠聲調喚了句,“沈筠娆。”
她才陡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急遽回過神來,細指抱緊懷中的書籍,俯身踏出車外。
時今衍将車停在8棟樓下的地面停車區。
沈筠娆瞧着便不太安心。
時今衍很寶貝他這輛跑車,沈筠娆聽喻京提過,這輛車的顔色和細節都是比照着時今衍未退役時的賽車定制的。
于賽車手而言,賽車就是自己同行的夥伴。如今的時今衍雖已退役,但心中的信仰與熱愛從未消磨過。無論是“speed”的意義還是這輛車,皆是強有力的證明。
奈何紫竹園比不得雲京山莊,沒有單獨封閉的車庫。
但地下停車場總比地上要安全些,發生擦碰的概率低些,若是帕加尼在這被剮蹭到,時今衍大抵得心疼壞。
念及此,沈筠娆心憂道:“把車停到下面去吧?”
“司機來的時候會把它開回去,留輛别的車在這用。”
沈筠娆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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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娆再度領着時今衍來到15樓,身形掠過他向前開門的瞬間,餘光沒禁住偷瞄他眼,饒是轉瞬便收回,心尖卻還是溢着怦然的小鹿亂撞,惹得她握着鑰匙朝門鎖裡按了三四次才插準。
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距離昨晚他送自己回來還不過24小時。此刻,他們又要開啟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日子。
“咔哒”聲微響,沈筠娆拉開門,側過身去乖順站着,炯炯有神的漆瞳噙着笑望他,“你先進。”
時今衍剛邁入玄關處,便嗅到了空氣中萦繞着的熟悉中藥味。
莫名的,他分外心安。她離開雲京山莊的一周裡,家裡的中藥味與她的物件一齊消失了個徹底,好似她從未來過,難言的怅然若失讓人心躁。
沈筠娆見他立在玄關處的地毯上未向前,想着他的物件還未從雲京山莊送來,腦海忽的想起什麼,彎腰從鞋櫃裡拿出雙純黑色男士拖鞋放在他腿邊,“你試試這雙拖鞋鞋碼合适嗎?”
時今衍垂眸瞧去,眉頭疑惑蹙起,“你這怎麼有男士拖鞋?”
“桂姨幫我買的,”沈筠娆半彎着身,邊換着自己的米白色拖鞋,邊解釋道:“她說女生獨居不太安全,萬一有壞人來家裡,看到男人物件會有所避忌。”
“真要是有壞人趕來家裡,肯定先踩好點,放個鞋子唬不住人。”
時今衍彎腰換好鞋,兩指勾住鞋後,緊挨着沈筠娆的鞋整齊放置。
“圖個心理作用嘛。桂姨心腸好,看我搬過來後沒什麼精神,以為我一個人住在這害怕睡不好才給我準備的。”
沈筠娆仰臉直勾勾望他,眉眼輕彎的浸透了笑,全身心的信任感不自察的盡數從眸中溢出,“現在你在這,桂姨也能放心了。”
時今衍看着冷峻難馴,實則卻心軟好哄得很。
沈筠娆順口的一句話,無心的一個眼神,就已将他取悅。時今衍鼻息間溢出聲短促的輕笑。
沈筠娆雖不知他因何而笑,但見他笑,自己也下意識的跟着笑逐顔開。
身高相差21厘米的兩人視線就這麼一擡一落的隔空相視,空氣彌漫着半遮半掩的暧昧感,霧裡看花般的朦胧氛圍最為撩撥人心。
不過須臾,沈筠娆便率先錯開了視線。
她心動過甚,怕被他察覺,香靥凝羞的生硬轉移話題,“側卧在那裡,你看看可以嗎?不喜歡的話我把主卧讓給你。”
客卧在裝修時就被改成了書房,能住人的地方隻有主卧和側卧。
“不用,側卧就行。”
時今衍收回視線,邁開步前往側卧查看内部布設。
隻一眼,時今衍神情稍怔,久違的熟悉感襲上心頭,時今衍眸中沾染上追憶的碎光。
紫竹園的裝修多用暖色調,簡單一眼掃去,便讓人有着安适的歸屬感,與時今衍所住的雲京山莊截然不同。
雲京山莊裝修是以黑白灰咖四色為主的極簡風設計,看着的确簡約藝術,但卻過于冷寂,少了幾分家的溫暖感。
沈筠娆敏銳察覺到時今衍的變化,想起時老交付鑰匙那日說的話,沈筠娆眸光微動,轉過身去門櫃裡拿出備用鑰匙遞給時今衍,“這個給你。”
時今衍微垂眼睑,望着靜靜躺在沈筠娆掌心的銀白色鑰匙,剛擡手搭上,沈筠娆柔緩的嗓音再度響起,“這裡是……阿姨設計的。”
“阿姨真不愧是有名的設計師,特别漂亮。”
時今衍剛觸碰到鑰匙的指尖驟頓,短暫的死寂後,凸顯的喉結上下緩滾,嗓音沾上前所未有的柔和,“嗯,發現了。”
和曾經的家極為相似的裝修風格。
他哂笑聲,聲卻摻着些啞。
食指幾不可察的輕顫,這才從沈筠娆手中拿過鑰匙,視線卻久久無法移開的緊盯着鑰匙。
“爺爺說,你還在腹中的時候,叔叔阿姨就在一起畫圖紙了,籌劃了五六年,推翻了很多版,最終才做成眼前的模樣。”
沈筠娆本就輕柔的嗓音在這種裹挾着親情的時刻更顯溫潺,緩緩流入心靈,擊着最脆弱的那片區域,“叔叔阿姨一定很愛你。”
時今衍無聲攥緊掌心的鑰匙,側首對上她視線。
沈筠娆眸波如水的潋滟,豔羨之意難掩。她并非出于可憐的安慰,也不是簡單的告知,而是發自内心的羨慕,羨慕他得到的愛。
這一刻,兩人共感,時今衍心生動容,“你母親也是。”
“可能是吧,聽别人提起過一些事情。”沈筠娆仍保持着淺笑的神情,沒有變化的眸好似早已習慣這事,“她去世時我還沒記事,早忘記什麼感覺啦。”
她越笑,時今衍瞧着越不是滋味。
喉頭發緊的厲害。
“我沒事啦。”
沈筠娆看得出時今衍想要寬慰她,卻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這種事本也不好撫慰,逝者已矣,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彌補,沈筠娆索性結束這個話題,“你在卧室休息會兒?我回屋洗澡,馬上桂姨就來煎藥做飯了,我現在洗好能早些睡覺。”
時今衍動了動唇,最終卻隻說出句,“……好。”
沈筠娆朝他柔柔一笑便回了卧室。
主卧的門開了又關,一切聲響都如她人般徐緩輕柔。
時今衍深吸口氣,氣不打一處來的冷不丁在嘴上拍了一巴掌。
這嘴怎麼笨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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