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樾:“我已經給你送來了。”
棠袖無言。
過了一會兒,她終是将窗打開一條縫,手從縫裡伸出去,示意他把扇子給她。
陳樾盯着她的手。
還沒到安置的時候,屋内點着燈,淺淺燈光從窗縫裡透出來,照得這隻手掌心嬌嫩,連帶着腕處青紫的血管都清晰可見。陳樾慢慢将折扇排口放在她掌心,自己卻握着另一端的扇頭沒松,問她:“你可認識正芳齋的東家?”
欲要跟他搶扇子的手頓了頓。
“認識,”手的主人道,“怎麼了嗎?”
語畢腹诽,她就知道,哪怕和離,她身邊也仍有他安插的眼線。
這毛病估計他這輩子都改不掉。
随後就聽陳樾問:“那東家可曾有過妹妹或者女兒?”
“你這話倒是問對人了。”
說起正芳齋東家,棠袖也不急着搶扇子了,答:“有一個女兒,不過很久以前就沒了。”
陳樾:“來京前沒的?”
棠袖:“對。”
正芳齋東家并非京師本地人士,是先在老家靠着好手藝打出名頭,賺夠錢才舉家遷來京師,經營好些年方慢慢讓正芳齋站穩腳跟。
那女兒便是在老家時生的,也是在老家時沒的,距今已二三十年,非常久遠,又正芳齋東家來京後從未對外提起過,錦衣衛如若隻在京城範圍内查,查不到這點也在情理之中。
陳樾聽完問:“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怎麼藏藏你知道?”
棠袖笑:“陳指揮使,你這是在審我?”
不等陳樾解釋,棠袖已閑閑道:“你不知道嗎,我小的時候被我娘培養出一個習慣,但凡京城有哪家鋪子突然門庭若市,生意特别好,我都會讓手下的人去摸摸底,看可會對我們家的鋪子構成什麼威脅。”
這點要感謝外公。
外公做了大半輩子生意,吃過的虧不計其數。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後來外公每每與人合作,都特别重視對方的身家背景,再麻煩也要查個底朝天,以免合作到一半對方突然出岔子。
這纖悉不苟的作風遺傳給她母親,她母親再遺傳給她,如此,她派人查正芳齋,順藤摸瓜查到老家,查到沒了的女兒,也并非多大不了的事。
至于她很久以前看的正芳齋發家史,到現在還能記得一清二楚,這就更不是多大不了的事,陳樾早知道她記性好。
當然也正是因為陳樾知道,有時候該錦衣衛走的路子他不走,反而要從她這兒套消息,棠袖早習以為常。
“如何,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棠袖指尖點點排口,上好的紫檀木發出笃笃的聲響,“指揮使大人若不滿意,可要把我帶走繼續審嗎?”
陳樾嗯了聲:“把你帶回侯府審。”
棠袖哼笑一聲:“你想得美。”
随即握住排口一個用力,扇子被成功拽進窗裡。
扇子是進來了,那點窗縫卻沒關,棠袖展開扇面搖了搖,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有案子牽扯到正芳齋?”
棠袖本也是随口一問,并沒想着陳樾會回答。
以往他辦案,除去他想從她這裡知道的,别的他基本都不會對她透露。
所以棠袖問完就要趕陳樾走,未料陳樾這次居然回答她了。
他道:“是有點牽扯。”
然後簡單一說,原是這段時間他辦的那個案子涉衆甚廣,不僅關系到京官收受賄賂,還關系到略賣幼童,錦衣衛細查之下發現其中有名女童的身份不甚清楚,再查下去僅一條口供提到過正芳齋,但言辭十分模糊,年份也非常久遠,不排除線索早已中斷的可能,他便想着先找棠袖套套線索。
“這樣。”
棠袖又問:“那些孩子,皇上有說怎麼安排嗎?”
陳樾今天都穿飛魚服進宮了,必然已經結案上報皇帝,被略賣的孩子肯定也能救的都救出來了。
果然,陳樾道:“皇上讓先送去慈幼局,等身份都查清了,還有親人在的就通知領回家,沒有的就繼續留在慈幼局,由官府出錢供給。”
棠袖嗯了聲。
回頭她派人去趟慈幼局,看能不能幫點忙。
圍繞案子聊了片刻,棠袖又開始攆陳樾。
“走啦,”棠袖催他,“再不走,一會兒城門關上就進不了城了。”
陳樾無所謂道:“那就不進。”
“不進你住哪兒?”
“住你這。”
棠袖無言。
她之前隻是埋汰他才會在心裡那麼想,合着他本人是真有這個打算啊?
不要臉。
棠袖幹脆一把關了窗,任陳樾再敲再叩也沒理會。
她不理,陳樾也不作聲,兩人各自沉默。
直等丫鬟進屋,說熱水燒好了,才聽陳樾低低地道:“那我走了。”
“趕緊走。”
棠袖不客氣地回他一句,擡腳去往浴室。
因為方子讓喝春酒的第二天再吃藥膳泡溫泉,棠袖這晚沒沐浴,簡單清洗一番就出來了。路過窗戶時,她留意了下,外頭沒什麼特别的動靜,陳樾應當已經離開。
走了好。
棠袖想,他若再不走,她都要有種他們是在偷情的錯覺。
莫名有點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