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袖半個眼神都沒往山上瞟。
回到莊子,棠袖換件道袍,洗臉洗手,準備吃飯。
剛坐下就發現今日早飯的分量比平時多了很多,一看就不是她一個人能吃完的。棠袖甚至留意到擺碗筷時,那小丫鬟險些要在她對面空着的位置擺第二副。
棠袖:“……”
合着都知道陳樾來了?
棠袖拿起筷子,用力捏了捏,又想要不還是把陳樾掐死吧,怎麼她就擺脫不了他?
煩死人了。
棠袖皺着眉用飯。
用到一半,終究還是開了口。
“去半山腰那兒瞧瞧還有沒有人,”棠袖吩咐着,眉皺得更緊,一副口不對心的糾結模樣,“有的話,叫他過來吃飯。”
流彩哎了聲,立即使腿腳快的仆從趕緊去瞧。
隻是等仆從一路跑到山腳,使勁抻長脖子,還扯着嗓子呼喊幾聲,半山腰也安安靜靜,沒有絲毫動靜。
仆從隻好獨自回來複命。
“小姐,山上沒人。”
路上也沒人。
棠袖聞言,并未有什麼特别的反應,隻揮手讓仆從下去。
侍立在旁的流彩則暗暗惋惜。
侯爺都能等一夜了,怎麼不能再多等一個早晨?不然就能一塊兒用飯了。
多好的機會呀,可惜了,小姐下次再這麼善心大發,不知道會是猴年馬月。
随後就聽咚的一聲,流彩一看,棠袖握着的筷子重重戳中碗底。
流彩立即問:“小姐,是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棠袖看着面前的早飯。
分量雖多,但沒有一樣是她不喜歡吃的。
這哪裡是不合胃口,分明是非常合,合得不能再合。
不合的另有其人。
“……沒有。”
棠袖握好筷子,面無表情地繼續用飯。
隻心中暗恨,叫他走的時候他不走,叫他來的時候他不來。
有毛病!
心情不佳導緻食欲不高,棠袖沒用多少就讓撤下去,各式小菜瞧着完全沒動似的。
流彩也沒勸,靜靜呈上剛泡好的茶。棠袖接了,倚在窗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品。
早先想着吃完就睡回籠覺的打算這會兒徹底沒了蹤影,棠袖腦子清醒得很,她甚至開始審視她和陳樾的那番對話。
審視到一半,忽聽流彩訝異道:“侯爺?”
棠袖眼皮一擡。
院門處,陳樾兜着什麼東西邁入。
流彩朝陳樾迎了幾步,看清那東西,立即站定喊棠袖:“小姐,這……”
話音未落,棠袖已放下茶盅從屋裡出來。
“你從哪兒弄的,”有血,棠袖沒靠近,隔了些距離問陳樾,“幹什麼往我這兒帶,我可沒有飼養猛禽的經驗。”
陳樾道:“我要下山的時候聽見它叫,就進林子找了找。”
他往前一遞,棠袖沒接,飛快後退幾步,生怕速度慢一點就被啄了。
誠然,陳樾兜着的是隻海東青。
白羽棕斑,看體型應該剛成年不久,爪子翅膀皆血淋淋的,傷勢不輕。因為受傷,那雙眼瞳不管盯着誰都顯得格外兇銳,可身體卻老老實實地呆在陳樾手裡并不掙紮,十分安靜,估計有被人馴過,隻不知是被丢棄還是自己逃出來的。
海東青說來是猛禽,性兇食肉,然大明之前的幾個朝代對其卻頗為喜愛和推崇,譬如李唐皇室直接設立鹘坊,專用于馴養海東青。及至大明,東北女真人曾向成化皇帝進獻兩隻海東青,卻遭成化皇帝拒絕,之後更是直接不允許進貢花木鳥獸,海東青由此在大明境内不太常見。
即便背靠生意遍天下的富商外公,棠袖也沒怎麼接觸過海東青。
此刻她站在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半是新奇半是嫌棄地看海東青沖她張開鉛灰色的喙,叫聲微弱得幾近于無。
真不知這麼弱的叫聲陳樾是怎麼聽見的,這傷勢,再耽擱半天恐怕就沒命了。
棠袖便道:“你不如帶去錦衣衛。”
錦衣衛裡能人多,肯定比在她這兒養得好。
陳樾搖頭。
“錦衣衛裡都是大老粗,沒你的人心細。”
棠袖嗤了聲:“你就瞎說吧。”
據她所知,錦衣衛裡有人繡花繡得比名滿天下的繡娘還精緻,大老粗還真沒幾個。
海東青動動翅膀。
它白羽下粘連着的全是血,棠袖更嫌棄了。
但等陳樾再次将海東青遞過來時,棠袖還是沒能忍住,小心地避開傷處摟着,叫流彩去取紗布和藥。
流彩依言去了。
經過陳樾身邊時,流彩略略停頓了下,低聲道:“方才小姐讓人請侯爺過來吃飯。”
陳樾聽罷,沒說話,隻微微颔首。
流彩加快腳步去取藥,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