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氏入府八載有餘,兒女雙全,府内的三哥兒溫世珍并八姐兒溫聆筠皆是她所出。
若說是向氏為三哥兒去求的倒也并非不可能。
可為何會捎帶上她卻不帶上八姐兒呢?
向氏其人最是高傲,當初被迫低嫁,實屬萬般無奈,以緻她多年不曾回過娘家。
她與溫同文并無感情,自也不在乎他其餘的妻妾兒女。
自打一雙兒女出世後,她的心思都落在了他們身上。
根本懶得跟溫同文院中的莺莺燕燕計較,更遑論關心她這個先頭原配娘子所出的姑娘了。
“多謝龐媽媽告知,我知曉了。”
溫聆筝藏起心緒,應聲知曉。
送走了龐媽媽,玉衡這才從疑惑中緩過勁來。
“姑娘,這大娘子唱的是哪出啊?”
“我怎麼沒看明白?”
搖光将湯婆子遞到了溫聆筝手中,看着心直口快又無甚城府的玉衡,直搖頭。
“今日府門前鬧了那樣一出,老太太卻半點沒發作,隻叫人領姑娘回院子。”
“老太太最是看重顔面。”
搖光心細聰慧,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心裡跟明鏡似的。
太//祖戎馬一生,子嗣不茂,皇子倒還有三個,公主卻隻有永慶大長公主這麼一個。
溫聆筝依稀記得,這個在宣仁四年開辦的學塾為大周培養了不少棟梁之材,其中最出色的,當屬戶部尚書楊澄儒的獨子——楊訟簡。
直到她死,這人都是當之無愧的權臣。
輕呷了一口搖光遞來的茶。
溫聆筝,目光沉沉。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
盛京城下雪的日子越來越少,積壓在樹梢上的雪也開始融化。
檐下淅淅瀝瀝地滴着水,累得灑掃的丫頭擦了又擦。
去大長公主府的那一日,溫聆筝起得很早。
北方的天到底不似南方,沒有厚厚的雲,陽光輕而易舉地就朝她奔來。
溫聆筝坐在窗邊,偶有幾縷微風劃過她的發梢。
有些涼。
她吸了吸鼻子。
動靜驚醒了外頭淺眠的搖光,溫聆筝看見她急急進來,手上還拿着披風。
“姑娘怎醒得這樣早?”
從善如流地披上了披風,溫聆筝坐到桌前,任由搖光梳妝。
恰逢玉衡掀簾進來,玉珠撞擊間聲音清脆,襯得小姑娘的腳步愈發雀躍。
“這是又和韋娘子偷藝去了?”
溫聆筝透過鏡子看見玉衡。
“韋娘子說五香糕對身體好。”
“我下回做給姑娘吃。”
玉衡俏生生的聲音落在溫聆筝耳畔。
窗外日光溫和,潇潇灑灑地穿過窗子與簾布映在玉衡身上。
回憶裡那個在人世浮沉了半輩子的玉衡似乎在這一刻洗去了鉛華。
她站在她記憶的彼端,是少女時最好的模樣。
溫聆筝笑笑垂眸。
她似是随意地挑揀了一隻白玉钗向身後的搖光遞去:“就簪這個吧。”
正擺着早食的玉衡餘光瞥見那支白玉钗,有些疑惑。
“這是姑娘第一次去大長公主府,同窗又都是世家子弟。”
“姑娘隻用白玉钗,未免太素了吧?”
搖光妥帖地将钗子簪入了姑娘發中,一面去取衣裳,一面答了玉衡的話。
“初來乍到的,最忌當出頭鳥。”
“咱們家不比那些鐘鳴鼎食之家,太過出挑不過招人嫉恨,還是穩妥為上。”
搖光謹慎,溫聆筝素來放心,隻是這玉衡……
溫聆筝歎息,到底是還小。
白玉做的枝桠;血玉雕的紅梅;烏黑柔順的發;再配上搖光準備的月白色衣衫。
窗外暖意遙遙一掃,平白添了幾分清冷的書卷氣。
既不惹人注目,也不顯窮酸。
看着鏡中的自己,溫聆筝在贊賞搖光的同時也有些恍惚,隻覺那鏡中人像她,又不像是她。
“姑娘這是怎的了?”
玉衡笑嘻嘻地湊了過來:“莫不是被這鏡中人的美貌晃了眼?”
被玉衡這一打岔,溫聆筝方才滿腹的長籲短歎頃刻間煙消雲散。
她看着玉衡與搖光。
明明是同胞的姐妹,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脾氣卻大不相同。
十二歲的玉衡愛說愛笑,十三歲的搖光卻老成穩重。
那一歲的年齡差活像是有八九年的差距。
龍生九子,果然是有些道理。
溫聆筝到宜秋院的時候,溫世珍已經到了。
他看她的目光有些疏離,可禮數卻很是周全。
“四姐姐。”
“三弟弟。”
在向氏的注視下上了馬車,溫聆筝與溫世珍一路無言。
在溫聆筝的印象裡,自己這個弟弟是個極早慧的,十八九歲的年紀就已登科及第。
若非……
窗外人群騷亂,隐約熟悉的聲音混雜在熙攘中透簾而來。
思緒一朝被截斷。
溫聆筝掀簾朝外望去。
大長公主府外,兩輛馬車,狹路相逢,皆不退讓。
餘光瞥見那其中一輛馬車上挂的牌子,溫聆筝心下一沉。
是裴凝?
世家子弟中,與裴凝最不對付的,莫過于安平伯府的三姑娘——姚仲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