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郡主生辰宴請帖在溫家引起的轟動不亞于昔年溫同文高中。
壽康堂内,溫老太太端坐在上。
溫同文并其大娘子向氏落座于其左側為首的圈椅。
就連溫同武夫婦與溫同富夫婦也匆匆趕來,按次落座。
屋内很靜,火盆裡的炭火靜靜燃着,既無煙塵,也無聲響。
溫老太太蒼老的手中握着串白玉十八子。
玉珠撞擊間迸裂的清脆聲響越來越急促,竟是比香爐上飄起的袅袅煙波還要匆忙幾分。
堂下諸人大氣都不敢出,即使是平日裡在家作威作福慣了的三爺溫同富,這個時候也是眼觀鼻,鼻觀心。
玉珠轉動的聲音戛然而止。
溫老太太清明的目光掃過下首的三對夫婦,聲音聽不出波瀾。
“明珠郡主的生辰宴,你們以為帶誰去為好?”
對于這件事,堂下幾人亦是早有耳聞。
他們皆是心知,溫老太太今日所言之重點,并不在此。
“兒聽母親的。”
溫同文垂着頭,作一副恭慎模樣。
長兄既已表态,兩個弟弟也不甘落後。
溫老太太的目光轉了一圈,最終落回了手中的白玉十八子上。
玉珠質地溫潤,另配有寶石鑲嵌。
明明是極好的珠串,可轉動時卻牽動了一衆人的心弦。
“四姐兒與三哥兒自不必說。”
“向氏。”
“你可願把笙姐兒和瑞哥兒帶上?”
溫老太太低頭輕撫着玉珠,言語雖是問句,卻不容拒絕。
向氏心裡一沉。
溫家子嗣甚茂。
溫同文這一脈就有二子五女,溫同武那一脈也有二子一女,就連溫同富那個不成器的三老爺都有一子二女。
這麼多的孩子,肯定是不能全帶上的。
手帕都險些被戳出了洞。
向氏面色不虞。
溫老太太口中的笙姐兒指的是溫同文的庶長女,府内的大姑娘溫聆笙;瑞哥兒則是二房的嫡長子,府内的大哥兒溫世瑞。
那她的筠姐兒怎麼辦?
向氏心中不平衡。
可出嫁從夫,她又早不與娘家來往已久,現下倒真有些進退兩難了。
溫老太太的話讓二大娘子薛氏喜極。
薛氏出身清白,其父身有功名,是個秀才,可到底是不如向氏。
三大娘子陸氏與溫同文房内的陸小娘是一母的姐妹,都是溫老太太嫡親的侄女。
論出身,她不如向氏;論與溫老太太的親厚,她不如陸氏姐妹。
在溫老太太跟前,薛氏一向謹小慎微。
她從不奢望能占到什麼便宜,沒曾想這青天白日的,竟是有樁大好事砸到了她頭上去。
若非溫同武顧忌着向氏強按着她,隻怕她都能蹦三丈高。
當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溫同武長歎。
薛氏短見,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樣讓溫老太太極不喜。
不由悔恨自己當年被鷹啄了眼,給老二挑了這麼個當家大娘子。
所幸,瑞哥兒是個好的。
溫老太太安慰自己。
“既是母親安排的,兒媳自無不妥。”
向氏按下心緒答了話。
将向氏的反應盡收眼底,溫老太太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身為宗婦,不僅要會管家,更要學會忍,學會,大局為重。
平靜地掃了一眼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去的薛氏,溫老太太重重地将手中的白玉十八子摔在了桌上。
滿堂噤聲,薛氏抖得厲害。
“同樣是姓溫的孩子。”
“甭管是哥兒姐兒,還是嫡出庶出。”
“既是同根而生,自當同氣連枝。”
溫老太太的眼神從下首的幾個兒子兒媳身上瞟過,言語中,意有所指。
“往日在臨安,有些不大要緊的事我這老婆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如今,咱們是在盛京!”
“不喜歡,可以!但苛待,卻是不行!”
“同文。”
“你可明白?”
溫老太太點了名問,溫同文匆忙起身。
他朝溫老太太拱了拱手,腰,彎得愈發低了。
“回母親的話,兒曉得了。”
這邊得了滿意的答複,溫老太太自将目光轉向了二房與三房。
薛氏本就個外強中幹的,方才被溫老太太那樣一唬,哪有不應的。
至于陸氏,她更是對溫老太太唯命是從。
所謂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警示完衆人後,溫老太太又命婆子把提前備好的東西交給了各房大娘子。
哥兒們是清一色的文房四寶;
姐兒們是清一色的頭面首飾。
樣式雖有不同,可實際差别卻幾乎沒有。
向氏感慨着溫老太太的洞若觀火回到了宜秋院。
她才坐下,龐媽媽便捧了一斛南珠遞到了她面前。
“這是老太太晚飯後差嬷嬷送來的。”
“說是給筠姐兒的。”
輕撚起一顆南珠在手中摩挲。
質地渾圓,個大飽滿。
向氏輕哼了一聲,搖了搖頭:“老太太是慣會使這些技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