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大長公主府的女使清理過了,可青石鋪的地面上卻也難免有沙礫。
羅許好武,平生最所願莫過于馳騁疆場。
即便安相濡高他半個頭,可打起架來卻仍不是他的對手。
眼瞅着自家兒子被人按在地上,連臉頰都擦破了皮,薄大娘子又急又心疼,指着吳大娘子責怪她教子無方。
自覺理虧,吳大娘子也懶得理會薄氏。
她一把撥開七仰八叉倒着的小厮,走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羅許後頸的衣裳,活像是要将之一把拎起一樣。
“羅許!”
“我數到三,你松不松手!”
威脅之意滿滿的話語令得羅許回頭。
可他卻絲毫不曾有放開安相濡的意思。
他隻是瞟了吳大娘子一眼,言語間憤憤不平:“這家夥他就該打!”
“他想巴結姚伯懷我懶得管他。”
“可他竟敢在人後抹黑裴二哥!我揍他都算是輕的!”
“今日回府,娘就是要把我吊起來打一頓我也認了!”
羅許猛地掙開吳大娘子的束縛,對着安相濡就是一頓揍。
那活閻王般不要命的架勢,别說是小厮了,就連吳大娘子都被他唬了一跳,沒敢再上前。
目光瞟向四周,溫聆筝眉心擰在了一處。
鬧成了這樣都不見人來阻止?看來,隻怕是另有深意。
思慮片刻,溫聆筝鑽出人群,從裡間拿出了一壺酒,盡數潑在了羅許身上。
“你鬧夠了沒有!”
稚嫩卻凜冽的聲音并上那一壺醒神的酒,羅許驚愕回頭。
“溫四……”
看到溫聆筝,他不由愣了一瞬,連帶着手上的力道都松了些許。
也就是趁着這個功夫,被他按在地上的安相濡趕忙從中掙脫而出。
永昌伯夫人薄氏心疼地攬過滿身傷痕的兒子,淚水漣漣,直呼要送羅許去見官,給她兒子讨個公道。
即便吳大娘子接連道歉,表明會親送禮至其府也無用。
一把将愣神的羅許拉到身後,吳大娘子也惱。
她雖覺得兒子動手打人不對,可也看不得薄氏得寸進尺。
更何況,像永昌伯府這等一見親家落魄就急急踩一腳上去,借此來彰顯自家清白的人,她也實在是看不上。
“小兒間打架本就是常事,何必至此?”
“薄大娘子也不想想,這事到底是因誰而起!”
“打人一事是我家老五之過,我必會領着其到貴府道歉賠償。”
“可若薄大娘子再咄咄逼人,便是告禦狀到官家面前,我羅家也是不懼的!”
吳大娘子為人豪爽熱情,在世族娘子間頗得名望。
她此話一出,倒是引得不少娘子應和。
薄大娘子又羞又惱。
永昌伯府雖說是個伯爵府,可現任永昌伯卻是個庸碌之人,不過靠着祖宗蔭蔽,靠着這個伯爵的位置維持體面罷了!
可羅家呢?
那可是先帝親信!就連官家待羅中丞都頗為敬重。
薄大娘子自知已落下風,本想息事甯人,偏安相濡還在她身側哭個不停,氣惱的同時,又頗覺沒臉。
“怎麼都聚在這兒啊?”
“永昌伯世子怎麼還搞成這樣了?”
散亂的人群中,忽而一道雍容華貴的身影自月洞門外翩然而來。
典雅的绛紫大襟襦裙,高而豐盈的發髻,再并上一頂蓮花冠。
行時裙擺不亂,立時流蘇不顫,盡顯皇族之儀。
衆人匆忙執禮:“請永慶大長公主,安。”
“今兒是小女生辰宴。”
“諸位夫人不必多禮。”
永慶大長公主似乎心情很好。
她并未苛責羅許與安相濡不顧場合,将明珠郡主的生辰宴攪得一團亂糟。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溫聆筝身上,眉眼間的笑意讓人恍惚。
“百聞不如一見。”
“溫四姑娘。”
永慶大長公主的言語雖染着笑,實則卻讓人難以聽出喜怒。
向氏的面色一僵,但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
她朝永慶大長公主福了福身,禮數是一如既往的周全。
“小女不知禮數,恐沖撞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溫聆筝也跟着不卑不亢地朝永慶大長公主行了一禮。
“殿下謬贊。”
“臣女在外不如場上諸貴女,在家更是不比長姐溫柔端莊,實在愧不敢當。”
永慶大長公主笑了一笑。
她狀似随意地移開了目光,瞟了眼一旁的溫聆笙,贊道:“溫四姑娘有勇有謀,溫大姑娘端莊識禮,向大娘子有福。”
向氏面容平靜:“公主擡舉。”
世族娘子,精明者為衆。
永慶大長公主隻一言,她們看向溫府諸人的目光已然變換。
向氏與吳大娘子相視一眼,皆是從容淺笑回應。
溫聆筝的心稍稍一定。
想起方才永慶大長公主眼神中的探究,她深吸了一口氣。
一邊招呼女使将此地收拾了,又請了諸位娘子公子入宴,還妥帖地吩咐了女使給兩位公子準備了幹淨的衣物,再請了醫官來給安相濡看傷。
永慶大長公主的作為讓人挑不出錯。
就連叫嚷得最歡實的安相濡都是安靜了下來,夾着尾巴跟在了薄大娘子身後。
落座在了向氏身後的位置,溫聆筝微微垂眸。
她的指尖不安地在膝上來回摩挲。
她心中隐約有不詳的預感,可卻說不上來。
“筝姐兒。”
向氏的聲音打斷了溫聆筝的思緒。
她擡起頭看着向氏,明明什麼都沒說,可她那透着警惕的眼眸卻沒來由地讓向氏心頭一凜。
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向氏有些氣悶。
恰在此時,觥籌交錯的宴間,一女使自廳外匆匆而來。
“禀大長公主。”
“定北侯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