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患早已平息,上輩子她也從未聽聞過宣仁八年末有何禍事發生。
——隻有北境了。
溫聆筝的心沉了一沉。
會是什麼事呢?他……
無數的猜測像蛛絲般在她心尖纏成一團,她原該鮮活生動的眉眼在那一刻卻是僵住了。
“溫四姑娘,與蕭世子應是不相熟的吧?”,楊訟簡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斷了溫聆筝的思量。
他摸着下巴,眉眼中透着玩味,像是尋到了獵物卻又沒有捕獵之意的獵戶,隻随意把玩着箭矢,好觀賞獵物四處逃竄的樣子。
溫聆筝雖與蕭裳華相熟,可蕭維垣到底也是外男。
二人既非同窗,又非親友,怎能相熟?楊訟簡這話着實是氣人。
溫聆筝斂去神色,她看不出喜怒的眼神落在楊訟簡身上,像是臘月的雪,很冷。
“想來楊公子倒不适合去做探花郎,更适合到那觀星台上去,登高望遠,更能将些沒影兒的事說得真真的。”
陳令聞不由笑出了聲,又見楊訟簡的眼神朝她瞥來,她趕忙捂住了嘴。
這家夥最是笑面虎的角色,她可不想無端端招惹他。
楊訟簡看向溫聆筝,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可笑意隻流于表面。
“好伶俐的口齒。”
“倒是在下小瞧溫四姑娘了。”
蕭裳華沒聽出兩人話語間的争鋒相對。
她的手肘撐在桌上,托着下巴,目光流連向遠處,有些許怅然。
“大哥還說要陪我去打錘丸呢!”
“一月都過去了,連個影都沒瞧見。”
沈确恰好領着趙如韶恰巧走了過來。
最是好玩樂的小姑娘一聽錘丸二字,忙不疊的靠到了窗邊來。
“我姓趙,名如韶,不知這是哪家的姐姐?”
“趕明兒我讓婆子遞帖子去,請姐姐到我家園子來和我一起打錘丸!”
眼睛一亮,蕭裳華道:“我叫裳華,家父姓蕭,上諱閑。”
“這是明珠郡主。”
“那是定北侯府的大姑娘和宜男巷溫家的四姑娘。”
“郡主,萬福。”
“幾位姐姐都萬福。”
若春陽明媚的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她是一派的天真無邪,與這暗流湧動的盛京城格格不入。
想起小姑娘最終的結局,縱是溫聆筝也不禁歎惋。
“趙家妹妹,安好。”
到底都是些半大的小姑娘,很快就玩鬧成了一片,趙伯霖雖覺自家妹妹太過跳脫,可也不好再多言。
曲折的回廊下,晨光往複。
楊訟簡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他靠在牆邊,稍稍側頭,眼神掃向後邊的沈确。
倒是難得正經地打量起了一個人。
“早聞沈大公子雅名。”
“隻是沈公子如此做派,未免讓娘娘擔心。”
向前行的腳步一頓,沈确回過頭來。
他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像川,似泉,清澈得仿佛能照見人的心底。
楊訟簡少見地眯起了眼。
他不躲不避地迎上沈确的目光,漆黑的瞳孔似乎又暗了些許,隐藏着其間湧動的不知名的情緒。
微風輕拂,遠處,陳為則已然朝二人走來。
沈确也随之稍稍收回了目光。
他轉身向陳為則而去,輕聲道:“言行一緻,方為君子,堂堂探花郎,别太幼稚。”
君子?
楊訟簡嗤笑了一聲,他可從不屑當什麼勞什子君子。
日光微沉,早朝才過,垂拱殿中顯得冷清。
将一衆内侍逐出殿外,李善盤坐在地面上,他的面前,平鋪着一張北境的地形圖。
他伸手劃過豐江流域,又意有所指地在兩側的山谷停留了許久。
“韫安。”
“見微此計你是如何看的?”
一度垂眸站在官家身側的蕭維垣終是回過身來。
他大步走到地圖旁,蹲下身,指尖經由邊城劃過,再到晉城,最後落在岚州。
“若隻依天險而守。”
“北境,就丢了。”
自岚州地界一路向外,蕭維垣的目光落在了大越邊境的三座城池上:“見微此舉,雖險,但若能成,我朝就可奪下越人這三城。”
李善有些沉默,他的目光順着蕭維垣手指的方向,打量着大越邊境的三城。
北境邊城之外,是一望無際的荒原,而荒原的另一端,是大越的蕪城。
蕪城水草豐盈,是絕佳的放牧之地,隻可惜并不适合耕種,谷物稀缺,因此每到冬日越人總要揮兵南下。
另兩城雖不如蕪城繁華但勝在地理位置極佳,可作為行走南北的商販的落腳點。
李善有些動搖了。
他眉頭微蹙,指尖重重地點在大越邊境的三城之上。
“傳信予見微,就說他的請戰,我允了。”
“再有,告訴他,想保住定北侯府,就給我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