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宋驚鶴半跪在地上,他隻覺身上燥熱異常,頻繁扯着衣領:“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見搖光無事,溫聆筝這才回頭看他:“宋世子還是想想自己為什麼會被人騙到這裡來吧!”
“你确定是這裡嗎?”
“是的。”
門外忽而傳來幾聲響動,屋内三人皆是噤聲。
宋驚鶴這時也像意識到了什麼,他忙扯過身旁的椅子堵在門邊,溫聆筝順勢轉身推開屋後一側的窗,用嘴型示意——往這走!
搖光攙扶住險些倒地的宋驚鶴,溫聆筝率先翻出了窗,在外頭接應。
屋外,穿着一件淺色宮服的姑娘亦步亦趨地跟在引路的女使身後。
她帶着帏帽,手從寬袖中探出,拉住了前頭的女使:“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女使有些不耐。
她停下腳步,指尖劃過姑娘嬌嫩的肌膚:“姑娘可要想清楚了,這可是侯府世子!主子選你來,是讓你當世子夫人的!”
姑娘不再猶豫,她大步走到門前,正欲推門而入,就聽一陣摩擦聲傳出。
門,被堵住了。
“不好!快去禀報主子!”
剛走過月洞門轉角,藥力一朝襲來,宋驚鶴悶哼了一聲靠在了牆的一側。
溫聆筝與搖光堪堪扶住他,頗覺吃力。
溫聆筝:“還好嗎?”
宋驚鶴:“死不了。”
反手奪過溫聆筝握着的玉簪,宋驚鶴狠狠地紮向了自己的傷處。
淋漓的鮮血沾濕了溫聆筝的衣服,她從懷中掏出帕來,按在宋驚鶴的傷口上:“止血。”
宋驚鶴沒有拒絕,他接過帕子按住傷口:“多謝。”
溫聆筝沒搭話,她沉着臉在前頭引路,搖光攙着宋驚鶴走在後頭,一行三人朝着廂房的方向跑去。
春日的梅林色彩寡淡,寥寥的人煙顯得此地愈發的荒蕪。
三人一路躲藏,身後腳步聲如縷。
橫穿過梅林,蜿蜒向前的抄手遊廊也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身後的腳步聲也漸漸消弭,三人剛想松一口氣,就見前頭有生人走來。
他們雖說穿着大周的服飾,可眉眼卻透着一絲兇厲,像是見血封喉的刀,隻暫時被刀鞘掩去了光芒。
是越人?
溫聆筝眉頭緊蹙,三人忙躲進牆角一側的陰影裡,皆放輕了呼吸。
溫聆筝謹慎地從陰影中探出頭去。
走在五個越人中央的是一個身量頗高,不似女子卻穿着女裝,帶着帏帽的人。
他輕敲響了一側的屋門,屋門開啟又閉合,屋外隻餘下兩名越人留守,另有兩名訓練有素的暗衛走出。
神色愈加凝重,‘勾結外敵’四字瞬間浮現在溫聆筝的腦海中。
胸腔中的恨意翻騰不息,可尚存的理智告訴她,如今前有狼後有虎,絕非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餘光瞥見身側因流血過多,而臉色慘白的宋驚鶴,溫聆筝緊抿着唇。
若原路返回,他們極可能碰上前世追殺她的人,但眼前這條路又是從梅林至安排給賓客休息的廂房的必經之路……
——往回走,若遇險,我引開追兵。
宋驚鶴的意思清楚的傳遞給了溫聆筝。
她本欲反對,可這個時候也實在找不到第二條可行的路了。
“好久不見,李王爺。”
屋内的一聲‘李王爺’絆住了溫聆筝的步伐,宋驚鶴亦是驚愕回頭。
大周國姓‘李’,能被喚一聲王爺的也不過三人。
溫聆筝握緊了雙拳,牢城中蕭維垣的種種猜測仿佛在這一刻有了确鑿的證據。
李衡!
——她險些沒壓制住沖動。
回頭死盯着窗,溫聆筝緊抿着唇。
她的雙拳攥緊又松開,内心的掙紮讓她的面容稍顯猙獰。
理智終歸占了上風,溫聆筝與搖光一左一右架住宋驚鶴,謹慎地往梅林而去。
殘存的藥力随着疼痛的逐漸麻木卷土重來。
三人才剛險險跨過月洞門,走到梅林邊緣的轉角處,突然湧上的藥力讓宋驚鶴腳步一頓。
腳下的枯枝本就易折,‘咔嚓’的聲響在空蕩的梅林中猶為刺耳。
隻一牆之隔,屋内之人終是被驚動了。
昏暗的屋子内,見一蒙面之人把玩着狼毫筆的手一頓,兩指輕輕一擦,筆杆瞬間折斷。
毛縷上的墨痕稀稀拉拉地灑在了書案的畫上。
——那張圖,是盛京城的布防圖。
“三七。”
屋門外幾道黑影一閃而過,朝梅林的方向追去。
那帶着帏帽的越人剛準備将之取下,卻又再次将之扶正:“李王爺,咱們今日的事恐怕是談不成了。”
嗖嗖涼風從溫聆筝耳畔擦過,她隻覺背後一陣毛骨悚然。
來不及多想,她一把将搖光和宋驚鶴塞進了一旁有遮擋的死角裡。
她緊攥着宋驚鶴的手,聲音低得幾乎隻有口型:“别逞強!你們都有傷,我引開他們,你們先走!”
搖光不肯,宋驚鶴無奈隻能暫且将其打暈。
明媚的春陽下,光秃秃的梅林一覽無餘,連個影子都藏不住。
溫聆筝沒辦法,隻好心一橫,往梅林後頭的香山上跑去。
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腳下的路漸漸陡峭,疲憊像是潮水蔓延至她的每一寸肌膚,她的呼吸越來越重,視線也愈發模糊。
看不清眼前的路,她被絆了好幾下,落下的枯葉沾在了她身上,她來不及拍掉。
就連嗓子都仿佛鑽進了刀刃,一呼一吸都帶着血腥的味道,可她卻不敢咳出聲。
箭矢穿過林木,破空而來的聲響橫掃過溫聆筝身側的每一寸土地,且随着距離的拉近越發清晰。
危險逼近的氣息讓溫聆筝渾身一顫,脊背繃緊。
她不敢回頭,隻能加快腳步。
可一向聽話的雙腿這會子卻逆反了起來,她控制不住地腿軟,被散落了枯枝雜草絆倒在了地上。
她來不及擦一把臉上沾染的泥,狼狽地往旁側滾了一圈。
鋒利的箭刃擦過了她的左臂,衣裙被生生削下了一片,淋漓的鮮血滾落在枯枝殘葉上,像是猩紅的水珠。
空蕩的山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弓弦拉動的聲音又一次在她耳邊響起,她來不及站起身,就看見了不遠處閃過箭尖的銀白。
凜冽的風刮過面頰,微微刺痛,昏昏沉沉的腦袋讓她比想象中更加平靜。
直到一雙手,輕輕攬過了她顫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