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後一位病人,天空中的黑雲恰好壓了下來,嚴冬的凜冽之意從關不嚴的窗縫裡透過,把江微貼在上面的塑料膠帶吹得噼啪作響,空調有氣無力地輸送着暖風,在突如其來的降溫面前顯得力不從心。
位于甯州市中心醫院二樓的婦産科科室裡此時隻有江微一人,她不得不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準備把窗戶關嚴——寒潮來襲的消息早就被母親嘀咕了好幾天,昨夜值班值了個通宵,今天病人又格外多,江微已經非常疲憊,隻準備早些下班回家。
中心醫院是省内出名的老牌醫院,醫療設施無一不是國内一流的,但建築卻有些陳舊了,比如科室這扇關不嚴的窗戶,牆上這台不堪重負的空調。
手指觸碰到窗銷的同時,科室的大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穿堂風在一瞬間肆虐,岌岌可危的膠帶終于失去了意義,伴随着窗外的寒風,江微正措手不及,玻璃窗卻已脫離了她的控制,啪的一聲,重重拍在建築外牆上。
北風呼嘯而入。
這是向晚第一次見到江微。
白大褂上搭了一條正紅色針織圍巾,被風吹得獵獵飛起。左手摳在窗框上,右手徒勞地僵在半空中,五根纖細的手指在寒風中輕顫,如一朵悄然綻放的小白花。
他一時怔住,竟忘了上前。直到江微回過頭來,秋水剪瞳冷冷地飛過一記眼刀,嗔道:“還不過來幫忙。”
向晚急忙發揮身高優勢,于是兩人合力将窗戶拉回來,又用膠帶嚴嚴實實地纏上幾圈,總算是止住了風。
江微舒了口氣,彎腰收拾飄了一地的紙張。
同一科室的白醫生請了病假,李醫生也出差好幾天了,桌上的物件自然擺放整齊。隻有江微的桌面因為連續幾天的加班而有些淩亂,此時病曆和文件資料散了一地,不由有些頹喪。
闖進來的年輕人蹲下來幫她一起整理,一邊輕聲細氣地問她:“請問白醫生在不在?”
江微搖搖頭:“不巧,她今天昨晚從樓梯上摔下去了,骨折。”
年輕人頓時有些急了:“那李主任呢?”
“去北京開會了。”
江微終于把地上散落的文件收攏了,站起身來:“您有什麼事嗎?”
向晚歎了口氣:“我得麻煩您跟我走一趟了。”
江微與向晚一雙秀氣的桃花眼對視片刻,沒有多問,隻是點點頭。
走出醫院門診部的大門才發現真的冷了,江微拎着沉重的醫藥箱,攏緊灰色羽絨服的領口,又把圍巾緊緊纏了幾圈。
向晚引她走到停車場,那裡有一輛賓利,大刺刺地停在主幹道上,全然不顧擋了多少人的路。
向晚一邊開車門,一邊讪讪笑道:“哎……小姐身子不舒服,我這不是着急嗎?”
江微說:“以後停車請注意些,擋了别的車也就算了,擋到救護車,會很麻煩的。”
正要坐進後座,突然斜刺裡沖出一個女孩子,一手拎着兩盒外賣,與江微撞了個滿懷。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孩另一隻手扶着圍巾,甕聲甕氣地道歉:“我趕時間!”
然後急忙跑開了。
看來是天冷了,今天每個人都很着急。江微坐進車裡,空調開得很足,隔絕了外面的酷寒。
“江醫生,”向晚在駕駛座上喚道:“請系好安全帶……這一路會很長的。”
賓利車開走後,停車場角落裡有輛車也悄然啟動,跟了上去。
“江醫生,我是阮長風,你能聽見嗎?”微型耳麥裡傳來男人的聲音:“剛剛小米塞給你的攝像頭上有個灰色的按鈕,你按下去,表示聽見了。”
江微把玩着這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發卡,找了半天才找到攝像口和灰色小按鈕,感歎現在監聽科技愈發發達了。
她按下了按鈕。
開着速騰跟在賓利後面的阮長風輕輕舒了口氣。
副駕上,周小米把外賣随手往後座上一丢,開始擺弄車載空調:“老闆,這空調怎麼往外吹冷風啊?”
阮長風探手去試試:“隻是不太熱吧,雪種不夠了,也沒到冷風的程度。”
周小米把手放在唇邊呵氣:“老闆咱這車也太舊了……換一台吧?”
阮長風白了她一眼:“事務所剛搬到辦公室,趙原那邊吵着要升級設備,你又這麼能吃……哪有閑錢換車?”
周小米握拳:“這一單要是能成,我們可以買十台新車摞起來開!那可是曹家啊!”
阮長風看着前方賓利的屁股,車玻璃貼了膜,看不見車内情況,但他知道車裡坐着一個年輕的管家和一位女醫生。
管家要接女醫生給他家懷孕的小姐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