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阮長風不可思議地追問:“你再說一遍?”
“我說——”趙原無奈地重複:“燕淮是司婠婠的哥哥。”
“親哥?”
“親的。”趙原說:“他倆小時候父母離婚了,婠婠跟爸爸,燕淮跟媽媽,所以不是一個姓。”
阮長風看着車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有時候我真懷疑這個城市号稱4000萬人口的真實性。”
“堵成這樣,我是不懷疑的。”小米坐在副駕上,把車窗放下來,深吸了一口汽車尾氣:“啊……工業文明的氣息。”
他們現在要去的是隔壁的宛市,燕淮這幾天會在那裡參加行業年會。
經過幾天的盯梢,阮長風發現燕淮實在是個難以下手的人,每天公司和家之間兩點一線,日常加班到淩晨,換言之,工作狂。
除了工作之外看不出什麼喜好,沒有常聯絡的朋友,也沒有女人,沒有任何消遣娛樂,自律而儉樸,趙原查出他有多年的參軍經曆,還立過幾次二等功。
所以這次難得燕淮離開了日常生活,阮長風想跟去宛市碰碰運氣。
可能也是因為燕淮公司産品研發的機密性很高,他的手機郵箱等都進行了高度加密,尋常的監聽手段更不敢随意出動——阮長風怕被當作商業間諜抓起來。
和司婠婠的這層關系,還是趙原對着通信記錄一條一條數出來的。
“燕淮平時私人方面,聯系頻率最高的就是婠婠了……呃,還有一個号碼。”
“咱們要不要從婠婠身上下手?”小米提議:“先攻略小姑子啥的。”
阮長風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扣,顯得有些糾結:“我之前答應過她,不會打擾她以後的生活。”
“沒準人家真發愁給工作狂哥哥介紹對象呢?”小米說。
“總之,還是看看婠婠現在過得如何吧。”阮長風問趙原:“她結婚了沒有?”
“早就結了。”趙原說:“是同事,大學教授,很帥。”
小米吹了聲口哨:“怎樣,老闆,不覺得愧疚了吧?”
阮長風歎道:“我們不都盼着婠婠能過得好嘛。”
趙原說:“你倆現在都不在甯州,我親自去看一眼吧,資料上又看不出來她日子過得怎麼樣。”
小米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能讓趙原主動出門,婠婠的魅力好大。”
阮長風也放下車窗,大量汽車尾氣湧了進來。
“幹嘛啊老闆?”小米捂着鼻子。
“車裡酸味太重了,我開窗透透氣。”
婠婠聽哥哥的話,去幾公裡外的大超市買了油和面,都是頗有些重量的,她在樓下駐足,本想喊周應時下來幫忙。
結果眼尖地發現了一旁的花壇角落蜷縮成一小團的灰撲撲的人形。
她急忙丢下購物袋跑過去:“李學彬?這是怎麼了?”
青年看到她,觸電般跳起來:“師娘……我,我不太舒服。”
他的神色灰敗,嘴唇上下翕動,看着婠婠,想說話,又止住了。
隻是臉像燃燒一般紅起來。
這孩子,發燒了嗎?婠婠伸手去碰他額頭,發現确實很燙。
“唉……發燒了,你和我上去休息一下,”婠婠想把李學彬拉起來:“我給你倒杯熱水,你再吃點餅,睡一覺……”
“不用麻煩了師娘!”李學彬語速又快又急:“我,我先回去了。”
然後兔子一樣跑遠了,婠婠追之不及,隻好放棄,自己把東西拎上樓去了。
上樓後發現房門大開着,周應時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燕淮居然在拖地。
“哥,”她進門換拖鞋:“怎麼突然想起來要拖地了?”
燕淮把拖把拎進衛生間清洗:“剛才不小心把油壺打碎了。”
婠婠道:“哥你看不上我家面粉就扔,看不上我家油就把壺打了?”
“今天光和這些柴米油鹽的過不去了,”周應時說:“想吃個槐花餅,真是多災多難。”
“總算我又買了,”婠婠走進水迹未幹的廚房:“今天肯定能吃上。”
料理台上還殘留了一部分油壺碎片,婠婠要收拾,被周應時制止:“你别動,我來。”
婠婠從善如流地退到一邊。
“小提琴家的手,可得好好保護。”
婠婠微窘:“我現在也就給學生上上課,又沒什麼比賽音樂會……沒那麼金貴的。”
周應時把料理台上的玻璃渣子清理幹淨後,退到一邊,把廚房的主場讓給婠婠:“果然還是你來,我們男人會把事情搞砸。”
這種間接承認讓婠婠産生了某種不可明說的歡喜,淘米熬粥,和面,打雞蛋,烙餅一氣呵成,很快熱熱鬧鬧地端上桌來,花香淡淡的,充盈了小小的客廳。
三個人各占了方桌一面,開始默默吃飯。
咬下一口餅,婠婠對燕淮說:“媽媽的祭日要到了。”
燕淮點點頭:“那就還是老規矩,你幫我燒點紙。”
“哥哥還是不去啊……”婠婠掩下眸子裡的失望。
周應時說:“我陪你去,那天上午沒課。”
燕淮輕輕放下碗,正視妹妹:“婠婠,你知道小時候有多少次,我慶幸選擇跟媽媽的是我,不是你。”
想當年,一對貧賤夫妻,有出衆的容貌,卻過不好自己的生活——連帶着一雙兒女,雖有父母,形同孤兒。
男人冷漠,女人妖冶,當他們走到離婚那一步,沒有人有能力同時負擔兩個孩子。
男人帶走男孩,女人帶走女孩,本來是天經地義,“司”這個少見的姓氏需要男丁來傳承。
他本該叫司淮,聽上去缱绻溫柔的名字。
而男人雖然冷淡,但畢竟有正經職業,有房産,有父母,甚至有些才情,隻是懷才不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