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你好,我叫阮長風,是司婠婠的朋友。”
婠婠,師娘……李學彬的心口驟然抽痛。
“你還記得自己有個師娘吧?”
“我記得。”
“我也估計你忘不了。”阮長風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情緒:“去年七月底,婠婠住院了,這個你知道不?”
“我……”
他隻知道,那天之後,來自周應時的無形壓力突然消失了,實驗室繁瑣的任務不再安排到他身上,讓他有時間專心備考。
“如果不記得的話,我提醒你,你那天剛好在你們學校人工湖邊上和她說了話。”
“好像是的……請問您到底有什麼事情?”
“你是故意把自己考研的事情洩露給她的,對不對?”
李學彬鼻尖沁出一點冷汗。
“你想借婠婠的力量,結束周應時對你的報複?她都病成那樣了,你還想着利用她?”
“……”
“就算那年不能考研又怎樣?你畢業了周應時難道還能繼續為難你?你知不知道婠婠為了你忍了一整年,拖着不敢離婚,導緻病情一直在加重?”阮長風的聲音裡,怒氣漸漸浮現:“然後你就畢業了,回家了,光宗耀祖了,準備去北京再也不回來了?打算就這麼把她忘了?”
李學彬沉默許久,突然爆發,聲音在深夜空蕩蕩的寂靜山谷裡回蕩:“那本來就是我的!要不是他們一家,我早就保研了!他們憑什麼欺負我?!”
“記住,是周應時在欺負你,婠婠對你仁至義盡了。”阮長風說:“現在,摸摸你的良心,告訴我,你真的想就這麼走掉嗎?”
“我一個窮學生,周應時已經是教授了……我能怎麼辦?”
“婠婠咽下這口氣了,但我不行,你估計也不行。”阮長風慢悠悠地說:“現在有個機會……你想不想幫婠婠,也幫你自己出一口氣?”
“如果想,就把去北京的票退了,明天就回甯州。”
“我在林森路8号等你。”
第二天晚上,李學彬拎着十斤花生米,風塵仆仆地出現在事務所門口。
小米給他開門,阮長風臉色蒼白地攤在沙發上,針頭刺入手臂的血管,鮮血正裝滿一個血袋。
“這是……”李學彬被吓得不敢進門。
阮長風朝他虛弱地揮揮手:“《消失的愛人》,大衛芬奇的……看過沒有?”
李學彬一臉懵逼地搖頭。
“滿了滿了,小米你快給我拔了……”
小米走過來,把早已準備好的酒精棉球按在阮長風手臂上,利索地拔下針頭:“才300cc,正常獻血的量,老闆你用不用一副快死了的熊樣?”
“那你怎麼不獻?”
“我大姨媽剛走,已經失血很多了。”小米理直氣壯。
“如果是正常獻血,為什麼針頭會斷在裡面,還是兩次?”阮長風說:“周護士你的業務能力堪憂啊。”
小米恨恨地看了眼阮長風淤青的手臂:“我又不是專業學這個的。”
“好吧好吧,”阮長風按着手臂:“學彬,你進房間去,趙原需要你的幫助。”
李學彬木木地進了小房間,被滿牆滿地的論文吓了一跳。
趙原已經快要被論文淹沒了:“李學彬是吧?你總算來了,幫我看看周應時的這篇論文有什麼漏洞……”
“我隻是個本科生……很多艱深的東西我也看不懂……”
“數據,重點幫我看看實驗數據。”趙原的頭發被他揪得更亂了。
“實驗數據不重新做實驗,光靠看也很難看出問題啊……”李學彬有點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對不起,這個我真的幫不了你們。”
“你看,”趙原拿起論文中一張,指着上面的數據圖說:“這張圖和我電腦上這張是不是一樣?”
“呃……你手裡這張散點圖趨勢更好一些。”
趙原一拍手:“這是你從你師兄電腦裡扒的原始數據圖,這張紙的是周應時論文裡的配圖。”
李學彬不想追究為什麼趙原能出入師兄的電腦如無物了。
“實驗數據p圖應該是跑不掉的,類似這張圖的還有好多……”趙原興奮地說:“這些,夠不夠錘他個學術不端?”
“肯定不行的……”趙原遺憾地搖頭:“這在圈子裡不算什麼大事。”
“切,”趙原悻悻地放下論文:“我發現了二十多張有問題的圖,要是你來幫我,能找出更多來……有一些圖根本就是複制粘貼的嘛。”
“周老師會辯解是學生弄錯了圖片,然後道歉,撤稿,也就是在學術圈裡火一段時間,這不算什麼原則性問題。”
“實驗數據造假還不算原則性問題?你們這個圈子真是……”趙原眼神尖銳:“那什麼才算是原則性錯誤?”
“呃……和女學生發生不正當關系?”
“這個估計很難了。”
“那和男學生發生不正當關系後果估計更嚴重。”李學彬随口說完,發現趙原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這是不可能的!”他下意識地雙手抱胸:“我們還是想些光明正大的辦法吧。”
趙原呵呵冷笑:“你以為阮長風在外面抽血是為了什麼光明正大的計劃?”
阮長風這時候走進來:“數據造假錘不死他,論文抄襲呢?”
李學彬連連搖頭:“周老師學術水平還是很強的,壓根不會幹這種事情。”
“要是我說他不僅抄了,還抄了同一個學院同事的,你覺得怎麼樣?”
“我不信。”李學彬說。
“你不信不要緊,有人信就好了……甚至隻要産生懷疑就夠了。”阮長風拍拍李學彬的肩膀:“你在這繼續找論文的漏洞,我要出去一陣子,你可以先在事務所住下。”
“你要去哪裡?”
“宛市。”阮長風揚起手裡的血袋:“走吧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