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南極考察倒計時第十四天。
岫鎮的海,是簡南星眼中最美的風景,小鎮不大,一座座極具特色的紅色磚瓦房子,錯落有緻的坐落在海岸邊,那裡沒有高樓大廈,更沒有亭台樓閣。
要是非要說出來一個高一點兒的建築,可能就是小鎮中央的那座年代久遠的教堂了吧,那裡有一個鐘樓,原本是純白色的牆體被海風侵蝕的有些微微泛黃。
小鎮中的人們對時間并不敏感,他們慢慢相遇,慢慢生活,慢慢相愛,鐘樓裡時常傳來的悠揚鐘聲,見證着他們小火慢炖般的日子。
七八十年代的岫鎮還是當時著名的知青小鎮,那裡也記錄着屬于她的父母的知青歲月。
她的父親簡淮安,是醫學世家出身,全國恢複高考之後,他以優異的成績被京都醫學院錄取,也就是現如今的京都醫科大學。
就這樣,還是京都醫學院優秀學生的簡淮安,積極響應國家政策,自願參加鄉鎮建設的隊伍之中,來到岫鎮,邂逅了漁民家的女兒,俞秋。
他們的青蔥歲月是令人向往而心動的,起初,他們隻是一起搖着木船,往碧水藍天深處,一起談天說地,暢聊古今,成了志同道合的同志。
後來承接上級下達的任務,為了守住當地的水庫,兩個人一起駐紮在附近的小島上,搭建木屋。
由于從島上到岸邊,隻能依靠唯一的交通工具——漁船,所以從小熟識水性的俞秋,一得空,便跑去簡淮安那裡,耐心地指導他如何撐船,搖橹。
在那之後,簡淮安像是徹底變了個人,這個平時古闆木讷的醫學生,開始喜歡上肆意潇灑,自由不羁的生活,從開始在淺海區自由泳,到頻繁出海,甚至還不滿足于此。
通常當人們想要嘗試新鮮事物的時候,就會努力打破束縛,想去不同的地方,接觸不同的世界,體驗不一樣的人生。
簡淮安開始愛上了潛水,身處水下的他愛上了真實與夢幻隔離般的不真實感,通過海平面照射下來的神奇光束,他就可以進入那看似虛幻的,令人心神馳往的世界。
而那時的俞秋,也跟随着他的腳步,追尋着屬于他們的,志同道合的夢想。
他們一起去澳大利亞西岸的海軍碼頭,熱吻白鲸,一起去泰國黎希留岩觀看色彩豔麗的熱帶魚,又一起去印度尼西亞巴厘島,尋找遺落在海底的失落文明。
他們在與世界熱戀,在無盡的浪漫中擁有彼此。
美麗的事物是不是都像流星般轉瞬即逝?
簡南星給不出确切的答案,因為在幼年的她眼裡,他們給她留下的,隻有遠去的背影。
她和父親都不知道,那時的母親,已經患上了嚴重的減壓症,那是一種由于長時間深潛,因周遭環境壓力急速降低,而對身體局部造成壓傷。
輕者,全身肌肉和骨骼會産生劇烈的疼痛,影響正常的行動和行為,重者,會導緻神經系統損害,并出現有四肢感覺和運動功能障礙,甚至發生截癱。
帕勞藍洞是所有潛水者都憧憬與向往的夢幻國度,是地球最美麗的潛水聖地,這對于癡迷于潛水的簡淮安來說,有着緻命的吸引力。
他們在一起之後,幾乎很少吵架,唯一的一次争執,就是因為帕勞藍洞。
那時的俞秋已經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再也跟不上簡淮安的腳步,隻可惜,因為簡淮安的固執己見,導緻俞秋沒能蘇醒在帕勞的珊瑚海底。
後來的簡淮安也再沒碰過潛水,或許這也成了他心裡永遠解不開的結。
他開始重操舊業,似乎十餘年的潛水生涯不過是偏離了人生軌道的插曲,由于優秀的學曆背景和學習天賦,他終于一步步被提拔到了現在這個位子。
幼時的簡南星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兩個人的所作所為,她認為潛到那樣的深海,完全是在拿命做賭注,是極其愚蠢且不值當的。
但是現在,她決定,親自替他們去看看。
“叮——”
簡南星低頭打開手機,是一條海洋局發來的短信。
【所有南極科考隊成員,請于11月20日之前,搭乘國際航班飛抵悉尼,在那裡登上在弗裡曼特爾港,臨時停靠的“玉蛟号”,與第31次中國南極科考隊隊員們會合。】
*
京都國際機場候機樓。
夜晚的機場燈火通明,像一個偌大的水晶宮,其中也不乏有很多旅客經曆了一整天的勞碌,而一排排躺在候車廳的椅子上昏昏欲睡。
踏入候車廳的大門那一刻,簡南星就知道,屬于自己的南極旅程已經正式開啟,那裡或許有着絕美的極光,有着各種憨态可掬的極地動物,有着令人視覺震撼的遠古冰川。
但是她也知道,要整理好自己内心一切的情緒,做好最壞的打算,可能會面臨暴雪迷途,深陷冰縫,浮冰斷裂等種種無法預知的自然風險。
顯然,這一切不可知性并不能阻止她去探索屬于地球之南,最偉大的奧妙。
想到這,她的心情反而輕松極了,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你好,我要拖運行李。”
“你好,我們要托運行李。”
兩個聲音不約而同地響起。
簡南星疑惑地看向視線左邊,而左邊男子的注意力也似乎被她的聲音所吸引,稍稍側過頭,目光挪到她的身上。
“沈極?怎麼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