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抵達戲院門口,安勇下車打開後車門。
“少爺小春,到了,下來吧!”
子春拎着裝有水壺和糖果點心的包,喜滋滋跳下車,又轉身等着商羽。
商羽挪到車門邊,越過子春看了眼人來人往的外面,俊秀的眉頭深深蹙起,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
“少爺,你怎麼了?”子春見他遲遲不動,疑惑問道。
商羽沒回他,隻終于伸出長腿,踏在地上,又是猶豫片刻,才從車内出來。
安勇領着兩個孩子走在前面,子春興高采烈與商羽并排而行。
難得出來一趟,他忍不住左顧右盼,看到什麼就要拉着商羽叽叽喳喳。
“看少爺,那個大畫報上的女郎真好看!”
“看,那邊是電車。”
……
相較于他的興奮,商羽則是過分的沉默冷淡,臉色甚至可見地越來越壞。
他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少年,留着披肩長發,一張臉美得男女不分,身上又是一身男子長衫,往人群中一站,理所當然會引來各種目光。
陌生人的打量與嘈雜的聲音,讓他腦子嗡嗡作響。
他想,果然不應該出來。
外面的世界簡直糟透了。
“少爺!少爺!”子春終于發覺他的不對勁,握住他的手皺眉問道,“你是不是嫌太吵了?”
商羽喜靜,在金公館裡,若是聽到傭人吵鬧,他都會生氣,子春偶爾話多,他也嫌煩。
如今到了鬧哄哄的外面,定然會不舒服。
子春望着他,心中開始忐忑。
手上傳來的溫度,讓商羽面色稍霁,他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沒事,趕緊進去吧。”
安勇雖然來金公館不久,也知道金小少爺是個怪性子,趕緊買了包廂的票,領着人上二樓。
一進包廂,外面的喧雜頓時變得遙遠。
商羽的眉頭也松開少許。
安勇安頓好兩個孩子,便出門去候着了,偌大包廂隻剩子春和商羽。
子春從前來過一次戲院看電影,但是在樓下的八仙桌,嘈雜得很。今日托了商羽的福,坐上隻有富貴人家才坐得起的包廂,不免很有些興奮,趴在欄杆跟沒見過世面似的左顧右盼。
“少爺,這個位置這不錯,正好對着戲台中央。”他随口道。
商羽隻問:“還有多久開演?”
子春從脖子裡掏出懷表看了下時間,道:“還有十幾分鐘。”
商羽眉頭又是皺了皺,道:“你過來給我倒杯水。”
子春走過來,給他倒上水,笑嘻嘻道:“早知道戲院有茶水和瓜子,我就不帶水壺了。”
商羽道:“讓你不要帶,你非得帶。”
子春道:“我怕渴着少爺。”
商羽輕嗤一聲。
子春嘿嘿笑。
兩人說了會兒閑話,電影終于開演,子春也安靜下來,坐在椅子上,一錯不錯盯着幕布。
是西洋默片,上面的人動作滑稽,子春知道叫卓别林。他看得入迷,時不時捧腹大笑。
及至津津有味看了過半,才想起身旁的商羽,忙轉頭問道:“少爺,好不好看?”
商羽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扯了扯嘴角:“無聊得很。”
“啊?”子春摸摸腦袋,感覺這大概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跟對方一起出來看電影了。思及此,也不敢浪費,又繼續盯着幕布,目不轉睛看着。
商羽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拿過冷卻的茶杯,輕飄飄看着幕布上的默片,慢條斯理喝了口茶水。
一個多鐘的電影,終于結束。
子春心滿意足地伸伸胳膊,不甘心地又問:“少爺,電影真的不好看嗎?”
商羽輕描淡寫點頭:“嗯。”
子春歎了口氣:“那以後你是不是不會帶我看電影了?”
商羽漫不經心道:“一個月最多一次。”
子春愣了下,睜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說以後一個月可以看一次電影嗎?”
商羽站起身白他一眼:“還不快走。”
子春忙拎着小包跟上他。
安勇在門口來接兩人,随口問道:“少爺,是要直接回家,還是再去哪裡逛逛?”
商羽想了想,問道:“小春,幾點了?”
子春拿起懷表一看:“十二點了。”
商羽道:“先去館子吃飯再回去。”
子春又是睜大眼睛:“少爺,我們要去館子吃飯?”
他這次回來之後,都是與商羽同吃同住,因而下意識就是問“我們”。
商羽說:“你也可以選擇不吃。”
子春忙不疊點頭:“要吃的要吃的。”
商羽問:“安勇,四海春番菜館是不是在附近?”
安勇點頭:“沒錯,這邊開車過去幾分鐘就能到,我送老爺去過好幾回。”
商羽是不出門的,但對外面的東西并不陌生,一來是每日看書讀報,二來是金老爺隻要在家,就會拉着他說外面的事,自己去下館子,也必然給兒子帶上一份。
因而商羽足不出戶,卻已經将天津衛好吃的館子吃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