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七年,三月二十。
京城碼頭邊有座望月樓,名為望月,卻不是為賞月而建,而是為了遠行餞别之人有落腳說話之處。
雅間中,賈母眼中含淚,不舍的拉着黛玉叙離别之情。
賈母将說了許多遍的叮囑之語又說了一遍:“玉兒記着外祖母的話,長甯公主雖是陛下嫡女,但咱們也不是由人欺負的,你若受了委屈,隻管讓人遞信回來,外祖母拼了命,也要将你接回來!”
黛玉含淚道:“外祖母千萬别說這樣的話,我定然會好好的,有爹爹在,我豈能受委屈?外祖母多慮了。”
賈母憐惜的看着黛玉,心道自古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林如海往後究竟會向着誰,那可是說不準的!
然而疏不間親,外祖母再親,到底比不過親生父親,賈母不好說這種話,隻能再次叮囑道:“無論是誰,讓你受了委屈,你都要來信告訴外祖母。”
黛玉點頭應了。
雖然屋裡并沒有外人,但以防隔牆有耳,賈母還是壓低了聲音,道:“還有,公主身邊想必跟着廢太子之子,你記得,萬萬要躲着些他。”
黛玉又點頭答應了。
廢太子謀逆一案去歲鬧得沸沸揚揚,黛玉身在内宅,都不可避免的聽到了些許言語。
大逆不道之人,黛玉并不想與之為伍。
屏風外頭響起敲門聲,一個小丫頭開了門,聽外頭人說了幾句話,回來同鴛鴦說了。
鴛鴦進來回道:“老太太,長甯公主到了。”
碼頭風大,長甯公主已進了船艙中歇息,賈母領着黛玉的手進去,祖孫二人恭敬的行禮。
長甯公主話音平平,并無起伏:“林姑娘請起。榮國公夫人請起。”
黛玉一頓,幾乎要擡頭瞧一瞧這位公主殿下。
長甯公主又道:“賜座。”
賈母和黛玉謝座。
落座後,賈母先笑道:“公主大喜。”
長甯公主微笑道:“這些日子,倒有不少人給本宮送賀禮來,隻是未見貴府中人,想必是老太君深居簡出,不知曉本宮要大婚的喜事。”
賈母隻是端端正正的坐着,道:“家中之事,老身多年不曾過問,都是小輩們不懂事,還請殿下勿怪。”
長甯公主含笑道:“今日老太君已賀了本宮,本宮自然知道榮國公府的心意。”
賈母懇切道:“殿下最是寬容大度,日後若是玉兒有言行不當之處,還望殿下寬恕。”
“林姑娘日後就是我的女兒,老太君,咱們雖差了好些年歲,卻都是當娘的人,你說,誰會真心責怪自己的孩子呢?”長甯公主輕柔道。
黛玉心尖顫了顫,她想到了自己的親娘,往後就有另一個人能理直氣壯的說她是黛玉的母親了。
黛玉掐了一把手心,将滿腔抗拒咽下去。
賈母看向長甯公主,她眸色溫柔,倒不像在說場面話。
黛玉不過八歲之齡,長此以往,說不定真要被她騙住了。
賈母想了想自己讓黛玉帶走的丫鬟嬷嬷,安了安心,道:“殿下所言極是。玉兒往後就要有勞殿下費心了。”
長甯公主嘗了口茶,道:“老太君太客氣了。”
“林姑娘。”長甯公主笑着看向黛玉,“我瞧你穿的厚了些,可是畏冷?”
黛玉起身答道:“碼頭風大,是以多穿了件衣裳。”
長甯公主溫和道:“不必拘禮,你坐着便好。”
黛玉低眸謝過。
長甯公主又笑道:“你我往後便是一家人,你自在些,擡起頭來說話便好。”
黛玉便将頭擡起來,看向長甯公主。
隻見長甯公主肌膚勝雪,眉目如畫,風華絕代,使人見之忘俗,她嘴角帶着輕輕的笑意,眼神溫和又帶着一股隐約的傲氣。
“這樣才好。”長甯公主滿意的點頭。
又叙過幾句閑話後,長甯公主便着人送客,這個客自然隻是賈母,不包括黛玉。
賈母不便再多和黛玉說什麼,隻吩咐人将黛玉的行禮收拾好送過來,自己帶着丫鬟告辭而去。
黛玉目送外祖母的背景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
長甯公主并不打擾黛玉,等到黛玉低落的垂下腦袋,方慢慢開口道:“林姑娘,你愛喝茶嗎?還是愛喝蜜水,奶茶?”
黛玉隻得擡頭回道:“敬聽公主吩咐。”
長甯公主便道:“給林姑娘看茶。”
“去叫淮兒和策兒來。”長甯公主吩咐完丫鬟,才對黛玉道,“簡兒還太小,這會子正睡着,改日再讓你見見她。”
長甯公主有一子一女,大的是兒子,名叫齊策,今年不過四歲之齡,小的是女兒,去歲十月才出生,如今還在襁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