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熙也待阿桐十分溫和,一直拉着她的小胖手,為她說些她父親生前的舊事。
崔氏一族的墓,有崔熙在,自然打理的很好。那些沒有墓碑的墳冢,上面不僅沒有雜草,面前也擺上了相應的祭品。
阿桐祭拜過生父之墓,看着周圍這麼多沒有名字的墳冢,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二叔,這些人是誰啊?他們為什麼沒有墓碑啊?是沒有名字嗎?”阿桐這段時間也長了不少見識,知道哪怕是普通人家,安葬逝者的時候也會盡力立塊墓碑,方便後人祭拜。
崔熙愣了一下,平靜的說:“二叔也不清楚,也許是子孫不孝,不曾立碑吧。”
“隻是他們畢竟葬在你父親旁邊,我每次來,也會替他們準備些祭品,總歸是順手的事。”
崔熙神色平靜,蘇長安卻無端從中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悲涼。
崔氏曾經那般顯赫,蘇長安見過崔家門前車水馬龍,見過崔府高朋滿座,但如今留下的,隻有這些連墓碑都不敢立的墳冢。
甚至,唯一活着的後人,隻能改名換姓,遠離京城,才能保得一條性命。
這是何等殘酷。
回城的馬車上,阿桐已經睡着了,她小小年紀,又一貫養尊處優,今天能撐到祭拜結束已是不易,上了馬車後就很快睡着了。
蘇長安看着沉沉睡去的阿桐,轉過頭來,小聲問道:“這些年,阿熙你過得還好嗎?”
崔熙低下頭,嗤笑了一聲:“長安何必明知故問呢?大仇未報,我怎麼心安,又怎麼能過得好?”
他擡起頭,看向蘇長安:“崔家到底犯了什麼錯?要落得滿門俱滅的下場。”
“兄長又犯了什麼錯?連他親身的孩子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他?”
“周側君?呵,我是不是還要感謝她們,願意給兄長一個名份?”
蘇長安看着崔熙赤紅的雙目,心中悲涼,卻也隻能無奈道:“阿熙,崔家的仇你沒有忘,我也沒有。但我不希望你餘生都在仇恨中度過。死去的人已經無法複生,可活着的人總要活下去呀。”
“你在,崔氏的血脈就在,血脈在,希望就在。”
“我不求你忘掉仇恨,隻希望除了仇恨之外,你也為自己想一想好不好?”
蘇長安看着崔熙掩蓋不住的蒼白消瘦,想到他曾經活潑調皮的樣子,再看他如今平靜的外表下透出的暮氣,又如何不心痛。
“長安,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畢竟我現在不過一個普通男子,沒有家族,也沒有你和阿兄那般過人的天資,拿什麼報仇?”崔熙慘笑一聲,滿是無奈。
蘇長安雖然覺得他這般自輕讓人心疼,但看他放棄複仇也不覺有些放心。這案子牽扯太深,他若偷偷追查,很有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蘇長安當年放棄翰林院,而是選擇進大理寺,究其根本,還是為了查崔少傅一案。
隻是這些年,她越查越心驚,包括太女也是如此。
她雖然始終沒有放棄為老師正名,為崔家鳴冤,但她也知道,要翻案真是太難了。
若是崔熙想要報仇,以那幕後之人的力量,隻怕連自己也未必能保得住他。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平靜過完此生。想必老師若是在天有靈,也會希望自己的孫子能好好活下去吧。
回到城裡,馬車在驿站門口停下,蘇長安将阿桐抱下馬車。
下車過程中,阿桐迷迷糊糊的睡醒了。
她睜開眼,看見師傅,安心地蹭了蹭她,就要繼續睡。但她忽然想到了今天自己可是見到了自己的親叔叔呢,那可是爹爹的弟弟,還和爹爹長得很像。
于是,阿桐不睡了,沖着崔熙的方向探出身子,鬧着要和叔叔一起住。
蘇長安看見崔熙臉上似有猶豫,連忙哄阿桐。崔熙也耐心解釋他今日與人有約,明日就來陪阿桐。阿桐也非蠻橫的孩子,雖然舍不得,但還是眼巴巴地送走了叔叔。
回到驿站,蘇長安看着在她懷裡,小腦袋又開始一點一點的阿桐,就讓乳母帶她去睡覺。
阿桐一走,蘇長安臉色就冷了下來。
“蘇伯,你去查一下,我想知道阿熙這些年在明月城過得怎樣。你秘密行事,不要驚動别人。”
蘇伯是老侯爺身邊的老人了,辦事一貫缜密細緻。這次蘇長安出京,才被老侯爺派過來,蘇長安對他的能力也是很信任的。
雖然今天阿熙看起來很正常,但她心裡總有些不安。為官多年,謹慎已經是種本能。不如查一下,若是真無事發生,也能讓自己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