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半。
郁葳站在卧室門口看了眼時間。
南向大落地窗沁進月色,被玻璃窗包邊分割成框,氤氲着落下,止在整潔得一塵不染從未被人踏足過的客廳。
這條通往卧室的甬道仿佛永遠陷入黑暗。
郁葳回頭瞥了眼,身後的卧室門下縫隙裡還亮着一絲微光。
喻唯聽着門外的腳步聲停下,過了很久才響起開關門聲,幾分鐘後隔了一堵牆的浴室裡流水嘩嘩響起。
她看了眼放在書桌上的筆記,伸手關燈。
幾天沒休息好,胃裡空蕩又隐隐作痛,睡也睡不安穩,閉上眼夢裡也是慌亂窒息感。
直到聽到說話聲,喻唯睜開眼,窗外一片明亮。
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夢境。
已經七點了。
喻唯收拾好出門,對面門還關着,人應該又走了。
樓下真的有人在說話,喻唯扶着牆慢慢往下走,聲音也逐漸清晰。
“這個還可以,挺圓的,顔色也好。”丁晴語氣又開心,又溫柔。
是喻唯從來沒見過的一面。
她站在樓梯上靜靜地聽。
丁晴在跟着阿姨學做早餐,學的很認真,很投入。
也很陌生。
煙火氣充斥着樓下餐廳一角,恍惚有了家的氛圍。
熱鬧,日常。
但那種怪異的恍惚,就像是玻璃球裡一陣搖晃後的美妙雪景,虛幻又失真。
“小葳回來了。”丁晴忽然喊了一聲,激動地說,“來嘗嘗我做的蜂蜜松餅。”
郁葳沒吭聲。
阿姨跟着遞話:“丁總一大早就起來學,特地要求了不要放糖粉,做的特别好,手都被燙傷了……”
聲音漸漸沒了。
郁葳聲音淡淡,“我不能吃。”
她往樓梯口快速掃了一眼。
“我知道,所以沒放糖,蜂蜜也隻有一點。”丁晴有點急。
郁葳收回視線,“抱歉。”
那種熱鬧的、其樂融融的日常煙火氣忽然僵住,碎裂,玻璃球被打破,露出一片狼藉。
“早上好。”
喻唯從樓梯上下來,面帶微笑,眼睛彎成一攏白月。
郁葳側目看過去,見她戴着眼鏡,走路步伐平穩,看不出一絲受傷的痕迹,寬大的校服把她包裹起來,隻露出一點指尖,抓扣在衣袖裡。
“好香。”
喻唯眼睛亮亮地看着丁晴手裡的盤子,“媽媽做的啊?好厲害!”
丁晴陰郁失控的表情散開,視線轉向喻唯,表情淡漠,“吃早飯。”
郁葳從玄關進來,繞過客廳直接朝樓梯上走,跟喻唯擦肩而過,視線往下一瞥。
清爽,沒有一絲藥味。
她應該去跑步了,穿着運動衣,關節上貼着膠帶。
汗水從額頭劃過鬓角,緊繃的下颌上濕潤得像是反光,沿着修長的脖頸和洇濕濃黑的衣領,散發着潮熱的,旺盛的氣息。
喻唯側身垂下眼睫,呼吸微滞。
擦肩隻有一瞬,她腳步沒猶豫,走到餐廳接過丁晴手裡的盤子,松餅顔色均勻,上面淋着一點透明晶亮的蜂蜜。
“哎呀!”
阿姨驚慌地叫了一聲,喻唯朝她輕輕搖頭,她才止住慌亂過來的腳步,心疼地看着喻唯。
“怎麼了?”丁晴已經煩躁地轉取下身上的圍裙扔在一邊,回頭看着阿姨。
阿姨擺手,“……忘關火了。”
她說着,看着喻唯一口口吃下那碟松餅,不忍地側過臉。
“好吃。”喻唯笑着說,“做得太好,阿姨都不舍得它被吃掉了。”
丁晴被逗得舒了口氣笑起來。
郁葳從樓上下來,頭發濕漉漉得滴着水,沉默地穿過客廳,無視所有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開門離開。
丁晴重重歎了一聲。
“色香味俱全,姐姐也怕自己忍不住,吃一口得多運動好幾天。”喻唯放下吃得幹幹淨淨的盤子,“姐姐很有毅力。”
丁晴擡手拍了拍她,“你也很乖。”
喻唯愣了一下,抿唇無聲地笑出兩個梨渦。
車在院子裡等着,喻唯拉開車門,看見坐在裡面的人愣住,過了幾秒,她正要關門繞到另一側,郁葳已經挪到裡面,把座位讓了出來。
“……謝謝。”
郁葳沒說話。
昨天早上還獨自消失的人,今天早上居然回來洗澡,還乖乖坐車裡等。
是等她嗎?
喻唯抿唇,應該不是。郁葳這麼我行我素脾性多變的人,應該不會輕易被誰約束,更不會為了誰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昨晚還同意喻景程和丁晴送她去冰場了,所以……她應該是想通了吧?
兩人還是坐在車門兩側,中間放着各自的書包。
郁葳這次沒看窗外,她低頭看着手機裡自己以前的比賽錄像,看着看着,餘光落在喻唯身上。
這小蝸牛今天怎麼回事?一直在動。
喻唯在撓癢,身上像爬滿了螞蟻。
一開始她還手指抓緊衣服忍着,但很快就刺癢難忍,隔着衣服抓撓。
察覺有視線落在身上,她瞬間松手,靠着車窗和椅背,閉上眼裝睡,手指縮在衣袖裡,緊扣着手心抵抗渾身泛起的癢。
呼吸紊亂而粗重,抑制不住地輕喘。
郁葳别過頭看向窗外。